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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好啊,有機會會去看看的。」我回應著,順便把面錢給老闆娘。

  「從新聞上看起來真漂亮,以前在新聞上面看到報導別的東西總覺得怎麼別人的東西都那麼漂亮,現在報導自己身邊的東西才知道也不錯,如果不是新聞的報導,還不知道原來從小看到大的東西在別人眼中也是不錯的,你看這兩天車站都擠滿了人。」

  「原來車站那麼多人不是因為假日的關係,是因為桐花季?,「對啊,以前人沒那麼多,現在新聞一宜傳大家都來了,以前才不會有人注意什麼油桐花,連新竹人有很多都還不知道。」

  「都去羡慕別人不如好好珍惜自己身邊的東西,我們就是都太不知足了,別人的東西不見得都一是好的,等到有天別人說起才知道原來好東西一直在自己身邊。」

  老闆娘的話觸動了沉寂已久的心,那個日記中的女孩和你又回到我的思緒,我到底在介意什麼?其實那個女孩已經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記憶中雖然會有一個部分被她佔據,但是其它的記憶都是屬於我的,如果說是賽跑,她已經不會再前進了,我應該努力增加你對我的記憶,然後緊緊地包圍住你對她的記憶,讓你不會再因為那個失落的愛情而遺憾。

  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才發現還是放不下你,我應該更努力的,不應該這麼容易就放棄,看著桌上的地圖和那封信,現在突然好想看見你。

  正在我陷入思考時桐花季的報導突然中斷,新聞主播急促地說著:「……現在為您插撥一則最新消息,稍早在臺北市仰德大道上發生一起嚴重車禍,有一輛小轎車疑似車速過快,在轉彎處不慎掉落百公尺的懸崖,因為油箱中的油漏出引發大火,警消已趕往處理中,現在只知道駕駛銀色小轎車的駕駛彈出車外因為失血過多當場死亡,至於死者的詳細身分還在瞭解當中,稍後有最新畫面接隨時為您插撥,接下來回到……」

  不知道為什麼,聽完這則新聞讓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仰德大道、銀色轎車,這對我來說都是熟悉的,這股熟悉的感覺漸漸延伸,在交會點出現一個我不願聯想的名子。

  推開椅子抓起地圖,不管老闆娘還在身後說話一出門就往右邊的小路奔去,在我開始大口喘氣時看到了那條小橋,扶著橋墩用力吸著空氣一條上坡路在眼前出現,提起步伐我用盡全力往上沖。

  斜坡像是沒有盡頭,而且越跑越陡,一個不小心絆了一下摔倒在路邊,耳中剛剛那則新聞快報還在說著:「……現在只知道駕駛銀色小轎車的駕駛因為失血過多當場死亡……」不管已經磨破的膝蓋,我掙扎著繼續往上跑,心中喊著:「不會的!不會的!「。

  終於在路的盡頭看見樹影,這讓原本已經筋疲力盡的身體重新恢復力氣,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跑,從樹梢、樹幹到整棵樹出現在我眼裡,我扶著膝蓋不斷喘氣,但抬起頭除了三棵樹之外看不到一個人。

  只有急促的呼吸聲伴著我走近那三棵樹,我可以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回蕩在三棵樹之間,陽光透過葉隙一條條灑在泥土上,但是我還是看不到任何人。

  繞著三棵樹走了一圈,在繞過每棵樹幹時我都停留一下,期待你會在某棵樹幹之後出現,但還是落空了,我走回三棵樹的中心累的癱坐下來。

  「不是說不見不散嗎?為什麼不多等我一下?我只是去吃個面而已,連這樣你都不肯多等一下嗎?你一定來過了,只是等太久先走了,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我不斷說服自己來削減剛剛那則新聞在心頭的陰影。

  繞著三棵樹我又走了一圈,走完一圈又一圈、越走腳步越快,我放聲大喊:「阿鴻!你在哪裡?我好想見你好想見你……「聲音從樹梢向四面八方散去尋找你,往天空、往曠野、往樹林,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見我的呼喚,可是往心裡去的聲音卻把眼淚呼喚出來,我不停呼喚眼淚也跟著不停流出。

  我坐在地上什麼也不能做,只有手中仍緊緊握住你畫的那張地圖,「你就這麼走了嗎?沒有留下一句話就走了嗎?」攤開手心的地圖,我又看見那個三棵樹中的叉叉,那個叉叉在我眼中不斷放大像是在提醒我什麼事。

  「對!那個叉叉一定是你在這裡留下什麼東西要給我。」我檢起身旁的樹枝往三棵樹的中心點開始挖掘。上面鬆軟的泥土挖完了開始露出堅實的土層,樹枝挖斷了,我用雙手繼續挖,可是土層太硬了,我的指尖已經滲出血來還是挖不下去。

  我一定要挖出一些東西證明你已經來過,那個新聞只是一個:巧合,你絕對不會失約的,你說過不見不散,你不會失約的,我在心裡不斷地提醒自己。

  但是我的指尖還是穿不透堅硬的土壤,越是這樣我就越著急,,越著急眼淚就流的越多,我低著頭跪在地上,眼淚直接滴在雙手挖掘的土裡,漸漸地,眼淚混合著手指上的血讓堅硬的泥土開始軟化,我露出微笑繼續挖下去。

  挖開了那層和著眼淚和血水的土、底下出現一塊大石頭,我撥開覆在上面的泥土隱隱約約看見石頭上有一個叉叉……

  我興奮的扳開那塊石頭,可是石頭底下除了像剛剛一樣堅實的泥土之外沒有任東西。

  「不會的!不會時!一定有東西!一定有東西!」

  我瘋狂的叫喊,雙手也不顧疼痛繼續挖,但是這層土比剛剛的還要硬,任憑我的眼淚不斷地滴在上面,指尖的血也不斷地流,還是無法繼續挖下去。

  我雙手捶著地面不斷的問:「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不可能再挖下去了,堅硬的泥土告訴我這裡沒有人埋過東西,我只能跪坐在地上雙手垂地大聲地哭、盡情地哭。

  「啊……」我持續地喊,如果不這樣喊出來,眼淚根本來不及宜泄那股即將滿出身體的悲慟,我失去了什麼呢?那是連我自己都不能想像的東西,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根本就不想失去你、不能失去那一口氣叫喊的聲音持續到只剩抽續的咳嗽,全身因為用力過久微微地發抖,整個人像是虛脫般無知覺,過了一陣子才又聽見自己的哭聲,我嗚咽地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輕易放棄我們的感情……但是現在……「突然一個白色的影子落在眼前打斷我的話,仔細一看是一朵小花,我抬起頭發現上面有更多的白色小花隨著落下來,它們落在我腳邊、落在我身上、落在我頭上、落在我剛剛挖出來的洞裡,越看著它們,它們就落的越多。

  「這是……這是……」我望著掌心中接滿的白色小花。

  吹來一陣風讓白花落的更多,也重新卷起已經落在地面的白花,我跟著站了起來,四周一片白茫茫的花朵在旋轉,就像是冬天裡的大雪。

  「白色的……白色的雪?」既使指尖舶傷口碰觸到它們也不覺得疼痛,它們輕輕地撫摸著,撫摸著我的頭、撫摸著我的身體、撫摸著我手上的傷口,也撫摸著我臉上的淚痕。

  我望向白花飄落的天空問:「這就是你要給我的證明嗎?這就是你要留給我的嗎?一場夏日裡的白雪……「抬頭看著天空伸平雙手腳下也跟著雪花旋轉起來,油桐花像白雪一樣不斷落在我身上帶走悲傷的熱度,一陣又一陣,它們不像是從樹上落下來,因為就連遠方的天空都是一片白色,我沒有看過真正下雪的天空,但是我相信這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場雪,因為它是你為我下的屬於我的雪。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擔心你聽不到我說的話所以只能向天空不斷地喊。

  我伸出手擁抱它們,它們也回給我緊密的圍繞,眼中持續不斷流出的眼淚讓我看不清視線裡模糊走向我的人影,我緊緊地抱住他,現在我才知道擁抱的真正感覺,因為這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擁抱,不用和任何人分享。

  五月三日的夏天,天空下了一場雪,我看見一個人影從眼裡模糊飄落的雪中走向我,緊緊抱著他,在他胸前的口袋,看見一隻白色的紙鶴……

  於是,在臺灣,每年夏天總會飄落這場夏雪,仔細地看,像一隻只飛舞的白色紙鶴,又有人稱它——五月雪。

  後記:寫在「夏雪」之後

  故事到這裡真的結束了嗎?

  最後一章會不會又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火車上那個女孩究竟存不存在?

  最後出現在雅築眼中的那個人影是雅築的想像?阿鴻?還是商店裡帶著相機的男孩?

  也許,都要你決定……

  油桐簡介:學名木油桐的油桐樹為落葉性喬木,屑大報科油桐屬,原產于大陸長江流域,樹形修長,可高達十公尺。樹冠呈水平展開,枝葉濃密,耐旱耐瘠,是極佳的景觀及行道樹。油桐子可提煉油脂,作為油漆、印刷油墨之原料;但不能食用。油桐花花期為三至五月,花瓣五片,顏色為白色略帶紅色,雌雄同株異花,果實內有種子三至五個。木材可做木屐、造紙、火柴棒等。

  由於油桐具備耐旱耐瘠的特色,而且生長快,日據時代被選為北臺灣造林主要樹種,多年種植,加上強勁自然繁殖力,油桐成為北臺灣最普遍的樹木。

  每年四月左右進入花期,五月達最盛期並開始掉落地面,原本山頭綠油油的油桐被油桐花覆蓋,就像是下過大雪般的片片積雪,因此稱油桐花為「五月雪」。

  花期間深入山林步道,如巧遇起霧,片片飄落的白色花瓣雨中讓人恍如置身夢境,為近年來北部縣市大力推展之桐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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