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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你織的?」

  「第一次學織東西,織得太慢,目前只織好一隻。」

  「很不錯。」

  「你是第一個誇我的人。」

  「我是說真的。」他揮了揮戴手套的那只手,眸子裡現出淺淺的笑意。

  我這才發現這只手套拇指與食指的交界處因為織的時候漏了一針,有一個洞,我握著他的手,用食指鉤了鉤那個洞,自嘲一笑,「你連撒謊都那麼真誠。」

  「因為是你織的,所以在我眼裡是最好的。」

  「脫下來,我想辦法縫一縫。」我笑道。

  「不用,這個洞讓它更加獨一無二。」

  夜半分別時,我沒有像往日那樣與他在門口告別,而是堅持送他直至樓下,冬日的夜霧籠罩著靜寂的街道,讓周圍的一切都顯得不真實,甚至包括走在我身邊,與我呼吸可聞的他。

  「快回去吧,小心凍著。」他停下腳步。

  「再送送你。」我挽著他的手臂向前走,也許是夏露的那番話,使我突然之間覺得,與他共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怎麼了?」他覺察到我的情緒,回轉身,雙手扶住我的肩。

  我順勢將頭埋入他懷裡,雙手牢牢攬住他的身子,許久後,才依依不捨放開他:「沒什麼,只是有些捨不得你。」

  「傻丫頭。」他捏了捏我的臉蛋。

  「夏露與顧升平分手了。」我說。

  「哦?」他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變得十分複雜,「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前不久,原來顧升平一直都在騙夏露。」

  「是嗎?」他微蹙著眉頭注視著遠方,過了好半天才轉過目光注視著我,那眼神仿佛要將我穿透,「所以你整個晚上都神情恍惚,顧升平的所作所為,使你對我也沒有了信心?」

  我想否認,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他總能一眼看透我,但,這又有什麼用呢?

  事實擺在眼前,我們永遠無法大大方方走在太陽底下,我無法帶他出席朋友的聚會,他亦不能像尋常男友那樣,陪我逛街、購物。我們戀愛這麼久,我甚至不知道他家的地板與窗簾是什麼顏色,我多麼希望有一天,我能像戀愛中的小女人那樣,待在他家裡,做好飯,等他回來 —— 儘管我最拿手的,只不過是一碗蛋炒飯。

  然而,這一切我能怪誰?

  怪他嗎?

  不,不能!

  對於像他這樣的人來說,能在各式各樣通告的間隙,隔一段時間抽出一個晚上陪我,堅持這麼久,已經不錯了,更何況是在這麼冷的冬夜,呼出來的氣仿佛在轉瞬間就可凝結成冰。

  「你快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一早你不是還有一個活動要參加嗎?」我對他說。

  「你也早點休息,不要胡思亂想,我說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他肯定地向我點點頭,轉身離去,沒過多久,他的身影便與眼前無際的黑暗連為一體。

  夜更加寂寥,隱隱地,我聽見身後的巷子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許又是哪裡來的流浪貓狗在翻食垃圾。

  隔天中午我做完採訪回到報社,發現同事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不時偷偷打量我,剛坐下,吳白丁就拿著一張報紙來到我身邊。

  「這是你嗎?」他指著報紙上的一張圖片問。

  我戴上眼鏡,匆匆掃了一眼圖片,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雖然由於夜色的掩護,那張圖片並不十分清晰,但我還是能一眼辨出,圖片中相擁的兩人,背對鏡頭的是我,面對鏡頭的是季文塵,特別是後者,雖然低垂著頭,但他的輪廓,卻是每個人都熟悉的。

  圖片旁有醒目的黑體字標題:季文塵深夜辰德街幽會情人。

  「是你嗎?」吳白丁追問。

  「不是,不是。」我機械地回答,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怎麼可能是我,我怎麼可能是季文塵深夜幽會的情人?」

  「我記得你也有這樣一件大衣,照片中這個女人的頭髮,與你的也差不多長短。」說是這樣說,他的語氣已經放鬆了許多,顯然,在他內心深處,也不認為鼎鼎大名的季文塵會與我這樣平凡普通的女子在一起。

  身邊的同事見吳白丁領了頭,也圍過來七嘴八舌問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如何辯解,只是一味地否定,心中卻可以肯定,一定是前天晚上,一定是後巷那窸窸窣窣的聲音。

  將報紙翻過來,查看上面的時間,確定這是今晨的報紙。

  那麼,季文塵知道這件事了嗎?

  我藉口上洗手間撥通他的電話,卻聽見手機裡提示: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發生這樣的事情,他關機也是正常的。

  回到辦公室,圍在我桌子周圍的同事還未散去。之前在洗手間,我已經鎮定下來想清楚,在未聯繫上季文塵以前,我能做的,只能是否定。

  這段愛情從一開始,就註定無法向所有人坦誠。

  正當我耐著性子一一回答同事們的進一步追問時,報社的門被人驟然推開,一個熟悉的藏青色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辦公室暫態安靜下來,幾乎每個人都向那抹藏青色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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