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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撲了上去,將他連推帶踢搞出門外,嘶喊道:"你他媽的要是不走,我就宰了你,你這雜種!"

  我氣急敗壞,砰地關上門。由於情緒波動太大,我的精力透支得厲害,一頭倒在床上。

  照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掠下來,散落地上。照片是左堤和凱子的合影,背景是正在動工的三峽風景。

  我只是再瞥一眼,一種眩暈的感覺就把我無邊無際地淹沒。

  八九歲的時候,我跟著媽媽去湖上放鴨子,有一天風浪又急又大,百來隻鴨子被暴風驟雨打散,在湖中驚慌四散。我和媽媽坐著一個竹筏追趕,一個浪頭打過來,竹筏顛著往水裡沉。我在竹筏的這一頭,媽媽在那一頭,我覺得自己很快就要被湖水淹沒了,沒救了,我想喊媽媽,但是懶得喊了,她也無能為力。我知道媽媽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但是她的愛也無能為力了。但這短暫的時刻,我感到命運的無助和恐慌。後來湖水淹沒到我腰際,竹筏又浮了上來。但那種被淹沒的恐慌一直無法散去。

  而這一瞬間,被朋友背叛與拋棄的無助與彼時相通。我覺得自己在世上已經很多餘了,如果自己能像一滴水一樣蒸發乾淨,那該多好。

  我昏沉沉地死了過去,後來泰森把我叫醒了,問道:"嘿,你是不是跟凱子鬧翻了?"

  "別跟我提這個人。"我一聽這個名字,憤怒就代替了無助。

  "別這樣,大家都知道你跟他是最好的朋友,別說翻臉就翻臉,一會兒我叫他回來。"

  "他要是敢再住這裡,我指定殺了他!"我咬牙切齒道。

  泰森沒有辦法,收拾了些凱子的物什,走了。

  關於這場紛爭的內幕,大夥互相打聽了一下,全都知道了,傳得很遠。

  我的臉丟得很乾淨。

  20

  關於那段時間,我的情緒次第演變,真是值得大寫一筆。此後人生中經歷過的心理,在此都能找到樣本。

  第一天,先是憤怒,無以復加的憤怒,特別是晚上我想起凱子,就像想起魔鬼撒旦,真後悔沒有除掉他而讓他走了。世界充滿了欺騙與謊言,就跟吃飯吃出沙子拉屎拉出肛裂一樣,習以為常。但是,你最信任的朋友的欺騙,就如把你舌頭割一刀,把你屁股安上痔瘡一樣,痛呀,徹骨的痛。凱子從三峽回來,我還問他有何感受,他像佈置完導彈防禦系統一樣,點頭道:"不錯,大有前途。"讓我覺得這是個憂國憂民之輩。當我想到他只不過完成一次瞞天過海的泡妞之旅,肺都要氣炸,人都要休克。

  次日是空虛。氣慢慢兒沒那麼鼓了,定睛一想,在一瞬間失去了兩個人,一個最可依賴的哥們兒,一個自以為唾手可得的女友。哦,一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人,現在心氣低得如塵埃,誰都可踐踏。可有,可無,輕賤如空氣,找不到自己了。

  空虛漸漸散去,又有活著的勇氣,這是內心的疼痛達到極限。我用小刀在自己手腕上劃著,先是沒有感覺,或者一點都不來勁,後來劃出很深的痕,幾乎要滲出血了,肉體的痛減輕了內心的痛,痛的轉換達到一個平衡時,我才覺得稍微好受些。多年以來,我見過幾個朋友手腕上都有割痕,我相信他們都有過徹骨錐心的疼痛。

  接著是慚愧,是自哀自憐,因為我已經成為系裡的一個笑話了。每回想起一次跟凱子的交往,每回想一次跟左堤的對話,就有一次心痛。我不想回憶,但記憶會不時地闖進來,比如說,左堤最近沒有上晚自習,是不是都跟凱子約會去了?左堤把照片讓我轉交,是不是特意讓我明白他們的關係?還有,那束該死的玫瑰花我後來並沒有去退,它肯定被如期送到左堤手裡,連同極其肉麻的求愛字眼,一定會被女生引以為笑料。這些閃念一出來,就如一根針在我心尖上刺一下。

  再也沒有一個真正的知心了,陪我走過低潮的是黑豹樂隊。每天聽著在卡帶裡竇唯唱《無地自容》。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識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裝作正派面帶笑容

  不必過分多說自己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不必在乎許多更不必難過

  終究有一天你會明白我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一樣迷人一樣美麗

  慢慢的放鬆慢慢的拋棄

  同樣仍是並不在意

  不必過分多說自己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不必在乎許多更不必難過

  終究有一天你會明白我

  不再相信相信什麼道理

  人們已是如此冷漠

  不再回憶回憶什麼過去

  現在不是從前的我

  曾感到過寂寞也曾被別人冷落

  卻從未有感覺

  我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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