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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花婷打完小雪好像不但沒解氣,反而越發難受,眼淚一時就湧下來了。小雪結結實實挨了一耳光,卻低著頭垂著眼挺悠閒,頭髮遮住手手捂著臉扮雕塑,隔半晌悠悠地說句,你打完了氣消了嗎,氣消了趕緊走。

  柳丁大概覺得這事發生得太電光火石,這時方回過神來,驚覺問題大了要鬧個血流成河。忙說:秦沐花婷你們別亂想,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小雪說:不用那麼多話,我就是這個德行,和誰有感覺我就跟誰。感情和報恩是兩回事,勉強也沒幸福的,我為自己考慮,沒有錯。

  勉強沒幸福的,這話我以前好像聽過,這次覺得特別刺耳,反反復複在我腦中迴響起來。我問自己,我勉強過她嗎?花婷一時翻箱倒櫃實在找不出解氣的話沖她頭上扣,最後顫著聲說了句很淺白的:你這個自私的女人!小雪輕輕一笑說,哪個女人不自私,你不也是因為喜歡秦沐才打我,不然你也下不了這麼重的手。現在我以德報怨把他讓給你你該高興。

  我沒敢低頭,生怕一低頭眼中的怒火就灼穿了地球讓自己掉進去萬劫不復。看到柳丁討饒般地望著我我心頭就悶,裝什麼裝,難怪當年林衝要把陸謙的頭割下來串到槍上去。我沒有豹子頭的火性,只能巴不得這時候一記響雷把自己劈得一爿爿的隨風散了能遠離這些疼痛。小雪這時候表態似的起身一攙柳丁的手就這麼走了。我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她自始至終一眼都沒瞄我。

  我看見柳丁回頭望我的眼神寫著一萬個對不起。誰要你他媽對不起,我上輩子欠了你這狗的。我無聲地操了他好幾代的祖先,不知道到哪代的時候見他和小雪隱入了夜裡。良久我心裡才敢沖那一片黑夜說:兄弟祝你幸福,別像我一樣窩囊啊。

  然後我只能哄我自己,我說女人是衣服兄弟是手足,可是我真不知道,這一身衣服和雙手雙足哪邊走脫比較心痛。我明白他們這一走,我和小雪就算正式了結了。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從我們賊一樣地摸過來到現在還不到六百秒,用名主持的話來說,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盜鈴。

  我想到小雪和我好端端的,突然為了武凱和我賭三個星期的氣,現在又突然和柳丁背叛了我。我發現,小雪做事總是那麼沒有先兆,喜歡讓我突然死得很難看。我就奇怪,女人怎麼說變就變,難怪古龍說:男人如果以為已經瞭解女人,那就大錯特錯了。然後我覺得眼睛有點酸,想哭,但是看花婷在一邊哭得好狠毒,把我的那份都拿去哭掉了,我終於覺得沒了興致。

  我沒勸她,我回頭走了,她也沒跟來,哭著蹲了下去,她打了小雪罵了小雪還不如對方兩句輕描淡寫的話傷得她厲害。我覺得小雪就是個高智商的女人,連我都被她捏手心裡揉什麼是什麼,花婷又怎麼夠她鬥的。

  63

  我漫無目的地走,哪黑往哪走,我覺得燈光有些刺人,眼睛睜不開。記得小雪第一次和我分手的時候,她騎著車,我在她後面小跑著跟了好幾千米,哭得比那天的雨還潮。可是這一次,我覺得連哭的力氣都沒了,我對她失望透了。我認為她對我的愛根本不如花婷,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我走到西湖邊一沒人處坐下,讓月亮曬著我。我發現自己就像是小雪的靶子,被她一槍一槍擊中靶心,想要喊,卻痛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今天晚上她收起了槍,臨去時還嫌我牛B朝千瘡百孔的我扔顆手雷,把我徹底滅了,柳丁就是那手雷。驀然間我覺得腸子都絞在了一處,好疼,嘴也很苦,胃就一陣陣地抽搐。我還覺得自己仿佛在散開去,麻木得粉碎得什麼也沒剩著什麼也沒留下,化作熬人的頹傷一層層在擴散,變成湖上那霧。

  西湖還是美得驚心動魄,楊柳枝在面前往來飄拂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恨小雪了,我也不恨柳丁了,我也沒恨我自己。不知幾時月亮遁走了,開始落雨,觸地匯成細流沁入土裡。我記起了一句話,愛比死更冷。雨潤著我,我冷。

  坐了不知多久,我猛然想到花婷,會不會還在那邊蹲著哭,就回去看。人已經走了,我在桌邊坐下,記起這就是我和小雪剛認識的時候坐過的那張桌子。我還記得那時候嗑著瓜子和她星星月亮地侃,我本來也不笨,但覺得被她拿智商欺壓我我就舒坦。以後漸漸形成了一種趨勢,一見她我就笨了,慢慢的我真的笨了,笨到連當下她和柳丁密謀叛變我竟然沒半點警覺。

  我終於明白,為了異性而傷害同性是人的一種天性。

  我始終在回憶裡緩緩地隨機穿行,那雨始終沒變大,不過也沒停的意思,只是綿綿密密透過重重衣衫沁進來把我濕著。等我濕透了想回的時候已近子時,公車沒了,惟有一步一憂愁地走回去。走到高架橋下方的路上,我看見暗處一個大黑影把一個小黑影壓在橋礅上,喘息聲一陣陣飄過來。我知道有人在接吻,看兩個黑影交疊搖曳的樣子,陣仗還挺激烈,估計除了嘴巴無氧呼吸外尚有些附加動作。換了平時我一定紮駐下來好好觀察研究,可我今天撞見這事兒感覺挺噁心,總覺得肯定有其中之一是背著戀人在和別人亂來。看那大的黑影也不是格外巍峨,我突然就氣往上沖,極度想找麻煩,朝一對狗男女喊:你們兩個給我過來!

  兩個黑影同時不動了,喘息聲也戛然止住,就好像看色情DVD的時候被按了暫停鍵。結果他們沒過來,我也沒沖過去,僵持了一會兒,估計對方在猜我的身份,最終沒猜出來,決定不就範,拿起傘從橋礅另一頭攜手走了。我沒揍成人,心中越加失落,穿過高架,又走入雨中去,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回到公寓時已是半夜一點,布奇早就睡死了。他喝多了。

  以後幾天我魂魄不齊,做事的時候全憑些本能的反應,每日機械地在學校和公寓間遊走。我一直沒見到柳丁和小雪,也一直沒見到花婷。一回公寓我就一言不發在窗邊坐下開始呷酒,雖然我一呷就醉,還是鍥而不捨地呷。我經常呷到三更,布奇從來不管我。今時今日,我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就好像陌生人一樣。我看著窗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朋友和愛人都一個個離開我,背叛我,我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我又開始想小雨了,還有肥貓和黑炭,小時候打打架,玩兒玩兒街機多好啊,人為什麼要長大呢。

  五天后的晚上,我畫完期末作品出校門時被柳丁截著了,看見他一臉憂愁,我笑了。我說你小子終於有空找我了?是不是想在我這取經怎麼討那女魔頭歡心?柳丁說你別刺我了,有空吃點東西嗎,我請客,就我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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