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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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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長期的無所事事能使人衰竭和毀滅,這話是亞里斯多德說的。 我琢磨著這話八成是亞大叔年輕時高考考完之後說的,因為我一考完也幾乎無聊到衰竭和毀滅。我一邊給觀音大士磕頭一邊「毀滅」了近一個月,我爸終於查分說我上線了。我一陣激動,隨即是一陣感動,接著就一陣衝動,飛身到門外大馬路上去吼叫,把憋了十幾年發黴結網的鬱悶都吼出來了,那叫聲有些過分,就有幾個司機聽了不爽想一腳油門撞過來。吼完了我又立時飛回家裡給柳丁他們打電話互通消息。 一路電話下來都很順暢,我以為弟兄們又是像專業考時一樣全盤都過。用網路遊戲泡泡堂裡的詞形容就是「完勝」。可惜聯繫到大飛的時候,他老人家被泡泡轟到,壯烈地炸掉了。 那一十惡不赦的泡泡就是英語,大飛英語沒過被刷了下來。他給我報喪的時候,在電話那頭不住灰心地歎冷氣,一直冷過來,從四川成都冷到了錢塘江。我說哥們兒別傷心,大不了明年再來過,實在太難受就找個女孩子樂樂。掛下電話,剛吼乾淨的鬱悶又囤積起來。陪伴自己一路走來的弟兄們,總是不能毫髮無傷死撐到底。 兩天后柳丁騎著踏板車來見我,要我陪他去新疆見沈月。我那幾天正空虛著呢,就答應了。以前我一直認為柳丁有缺陷。現在的女孩子臉雖然都退化了,身體卻發育得很好。一到夏天,就是滿目的大腿和脊背,讓男生的眼不知當向何處虛置。可柳丁從來不會注意她們,始終念念不忘那個沒見過面的精神戀人沈月。後來我覺得,那不是缺陷,是一種人格的完美。 柳丁的踏板車讓我想起了趙從戎的那一輛。我問了下,他說沒錯,和老趙是一個型號的,於是我們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那是兩個月前的事了,高考剛完的那天下午,鄭屠和班裡的其他搗蛋鬼曾聚在寢室裡商量,然後笑得很嘹亮,我們寢室只有我和柳丁沒參與。不過那天晚上我們有去看,看這幫白天狂笑的人把老趙的踏板車抬到樹叢深處,用十多把刀子四處亂割,坐過啊車胎啊都給廢了,然後人力能拆的儘量拆,車被七手八腳分屍後痛苦地躺在那兒,好像在責難它主人平日哪結來那麼一打打的梁子。那時柳丁就說,如果有來世,再來世,再來世,他也絕不當老師。 我把頭點得很用力。 我媽見我幾天來總是昏睡,一聽說我要和柳丁出去走走散散心,立時給了我一些碎銀子,讓我趕緊動身。 在上海到烏魯木齊的候車室裡,我用手機給媽打了個電話說就要去新疆了。我媽放聲大罵,你說只出去走走,誰讓你走那麼遠的?你馬上給我死回來!我說媽沒事兒我長大了,而且我們有兩人相互幫襯著保管一切順當。媽聽我抗旨覺得很不順當,在電話裡急壞了,我殘忍地掐了電話,接著發了個短信給她說媽我永遠愛你,就關機了。 柳丁說,噁心,我又不是帶你去風蕭蕭兮易水寒。 上車後往臥鋪上一躺,兩人開始暢談未來,柳丁揚言以後要像莫内一樣畫畫把倆眼珠子都畫瞎掉才歡快,然後瞎著眼用耳朵來品味餘生。想想那還真羅曼蒂克,我就建議不如再學凡高割掉只耳朵吧,柳丁點頭道那就更有詩意了。可第二天一睡醒真他媽沒詩意,兩人的錢包身份證都在包裡,被偷了。乘務員表示找回的希望不大,賊拿了錢一定會把包從視窗扔掉,現在早離我們有幾百公里了。柳丁惡狠狠地瞪著乘務員離去,問我怎麼這廝好像對案情瞭若指掌,八成是他幹的。餘下的時間我們心驚肉跳地保護貼身的那十幾塊錢,然後覺得車廂裡每一個人都有些賊眉鼠眼。 飯還得吃,水還要喝,到烏魯木齊下站的時候,兩人幾乎身無分文。和柳丁佇立在月臺上時我就想到前不久在上海對媽說的話:媽沒事兒我長大了。 柳丁在邊上歎氣說,沐,我害了你,幹嗎硬把你也拖新疆來,這回一定雙雙客死異鄉。我道,要害也是沈月害的,叫她拿錢來。柳丁忙說那怎麼成,那不如把我賣了你拿錢自己回去。他蹲了下來,又說,沐,你想想,哪有我這樣的,帶個哥們兒來見女朋友,然後向她討錢回家,還不把浙江人的臉丟個純淨。 我想了一會兒就建議,兄弟,不如你留在新疆學跳舞,好歹也混口飯吃。我這還有個手機,賣了手機先回去再拿錢來救你。柳丁說秦沐你有種就走,回來給我收屍,再回去照顧我妹,那我就呆著。兩人貧了一會兒,肚子就折騰清爽了,我聞著一陣陣香味,特別想吃羊肉串。最後我們還是把手機賣二手店了,柳丁裝得楚楚可憐才把價抬到七百二十塊。我一直沒弄明白,他是怎麼把眼淚逼出來的。弄到錢立馬買了兩張回程車票,硬座的。剩下的幾個子兒,就是接下來四十八小時的水錢和上海回杭州的車錢,我們決定兩天不吃不喝。 我到家時天已全黑,軟綿綿地沖進廚房把冰箱裡能嚼的都嚼了下去。我媽驚惶,然後見我沒生命危險,就安坐在一邊輕蔑地看我不住地朝我冷笑。我緩過氣兒來,從兜裡掏出在烏魯木齊花兩塊錢買的一點葡萄乾說,媽,我沒白去,我買到正宗的吐魯番特產了。 32 九月下旬的時候,高中同學都在新學校混出點道兒來了,胖頭陀在浙江中醫學院打電話給我說,秦沐國慶日就算你們學校不放假你也要把假請出來,到時候給我過生日。我說,你別警告我了,那天我一定會粉墨登場的因為我還沒開學呢,我們放完國慶假十月七號才開學。胖頭陀說,你們學校真牛B!我說那是,簡直就是一牛魔王。 十月七號那天,我站在美院剛重修完畢的南山校區正門,一種歷史使命感油然而生。我對柳丁說,我覺得學校就是為了迎接我的到來而修的。柳丁拍拍我的肩說,瞭解,無恥的人都這麼認為。 我們報了名就找到了仲傑,仲傑是花鳥班的,柳丁英勇地考上了雕塑系。花婷和苗劍都上了設計類,去了錢塘江對面的濱江校區。至於范子靜和張子儒,反倒一齊考進了浙大。柳丁說有張子儒罩著子靜,就不怕她被人欺負了。我覺得這句話反過來也成立。 浙大和美院特別近,串門實在方便。所以我心情比較爽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我希望他們留在杭州的朋友們都留在了杭州,一群禍胎始終還是喜歡貽害家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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