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我和憂傷(68)_SUNNY·林

六十八

　6

　　「小毅，要帶的東西都打包好了嗎，看看有沒有漏掉什麼？」

　　週末，歐陽媽媽還是不放心地又一次整理了兒子的行李。

　　「媽，已經檢查很多遍了，你就放心好了。」歐陽毅盤腿坐在沙發上回答說，臉上帶著疲倦的神色。

　　「還有，媽已經打了電話給美國的朋友。到了之後你一定要聯絡他，他說已經為你找到了很好的醫生。」

　　「媽，這你也囑咐很多次了。」

　　「你現在是出國留學，並不是出趟遠門那麼簡單。況且除了學業之外，最重要的還是治病，我怎麼能不擔心呢？還有……小毅，你真的不打算跟她說嗎？」媽媽走過來坐在一邊，一直猶豫的問題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媽。」他頓了頓語氣，似乎在想著應該如何說明自己的決定，「你認為現在告訴她還有什麼意義嗎，只是多增加一個人為我擔心而已……而且，這是我最不想要的。」

　　「……好吧，媽媽一向尊重你的決定。只是，我希望你能以最好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把傷害減到最輕。你應該比誰都瞭解小晴的個性，她外表看起來開朗，一副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其實心理承受能力並不強。我擔心她……」

　　「媽，你不必想太多的。」他皺著眉頭打斷媽媽的話，「小晴遠比我們想像中的要堅強，我相信她很快就會恢復過來的。何況有些事情的發展，並不是光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控制的。」他說話時的目光有些渙散。

　　而這時，坐在一旁的媽媽看著兒子的臉，愈發瘦削的面孔刻畫出堅毅的線條。這段日子以來他承受了多少的壓力，應該只有作為母親的她才看得最清楚吧。這個孩子從知道病情開始就一直默默地隱瞞，直到自己一個人跑遍了本市的大小醫院，搜羅了網路的資料，確定診斷之後他才告知父母。更讓人心疼的是，他早已經冷靜地想好了之後的所有計劃，包括決定自己即將出國的事宜。他說不用灰心，國內不能醫治說不定國外會有辦法。他說已經請了導師幫忙，為自己聯繫權威的醫生。他甚至還說不必擔心費用，在尚未發病以前他可以通過爭取獎學金的方式為自己攢下治病的錢。剛剛聽到這一切的時候，她和他的爸爸都被驚得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那麼，這個剛滿二十歲的男孩子是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折磨才能夠作出這些看似不可思議的冷靜決定？她知道他即將失去的是些什麼，而不得不放棄的又是什麼。這樣青春的年紀，即將展開的人生，突然就要面對的這些對他來說是不是太殘酷了呢？而身為母親，看著他這樣無奈的堅強，能為孩子做的，除了咬牙做出笑臉的支持鼓勵和背後偷偷掉淚的無力哀傷之外，又還能有什麼呢？

　　傍晚，學校圖書館。

　　今天是週末，來圖書館看書的人並不多。何況這是向來不受歡迎的資料室，人煙就更加稀少了。

　　「什麼破報告，什麼破資料！怎麼找都找不到。」雨晴一個人坐在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沉悶的天氣和更加沉悶的書本令她昏昏欲睡。硬撐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了，她只好乾脆把頭趴在了桌上。只趴一下下就好，她這樣安慰自己。

　　一分鐘過去了，三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

　　下眼瞼上濃密睫毛的陰影越來越重，她終於還是克制不住地睡著了。

　　夢境中又出現那個情景。

　　風大雨大的夏日某天，爬山虎爬滿了附近整條老街的圍牆。男生沒有聽見她摔痛在地上呼喊的聲音，遠離的背影在街角的拐彎處變幻成一個渺茫的白點。即使是那樣用盡氣力地哭泣啊，也只不過會成為嘈雜風雨中毫無力量的雜音而已，瞬間就淹沒在大自然的渾厚歌唱裡。

　　可是，你自己聽聽，用你的心。

　　你有沒有聽見那輛熟悉的銀白色高腳單車，旋轉的車軲轆周圍水花四濺；你有沒有聽見車頭在拐彎處偏轉，浸水的車身零部件吱吱作響；你有沒有聽見黑色的自行車橡膠踏板，被他用力踩著發出與鞋底摩擦的聲音？如果你已經聽見，就請不要再加以偽裝，不要再害怕承認。因為，他是真的要離開了……

　　「嗯。」一直朝一個方向歪著，脖子都酸痛起來了。

　　雨晴用力睜開幾乎粘在一起的眼皮，奇怪眼前仍是昏暗一片。她又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定已經不是在夢裡了啊，可為什麼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糟了！」她突然反應過來，借著窗外的路燈低頭看表。十點了？！怎麼會這樣！不會鎖門了吧？趕緊以比體育考試還快的速度沖到門邊，發現的是意料之中卻仍不免讓人沮喪的結果。「鎖了，完蛋了。這下真的完蛋了！」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馬虎，剛才又睡著了嗎？」

　　腦後傳來存於記憶中不能忘卻的聲音，一貫淡漠的。

　　驚訝到不知所措，她沒法說出話來。

　　嘴角微微上翹，歐陽毅好看的酒窩在唇邊若隱若現。他輕輕開口道：「圖書館是九點半關門的，你睡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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