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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雨晴可以體會到她當時的心情,那是將要癒合的傷口再一次被撕扯開來的疼痛,是比第一次的傷害還要來得更猛烈的打擊。即使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她都會沉浸於這種猶如落水後的無力哀痛中無法自拔。就算這只是愛情電影中的催淚片段,她亦會忍不住要為主人公流下同情的眼淚。可是,如果這就是活生生的事實呢,如果疼痛的因數就飄散在空氣中遊移進呼吸裡直至侵入你的五臟六腑呢,是不是就會連血液都帶上了悲傷的色彩,化為刺目的暗紅?

  「絲……」真的有暗紅的血液從右手食指的皮膚表面緩緩地滲出,是被窗戶木框上的毛刺紮傷了吧?她盯著裂開的口子,感覺大腦的思維也要隨著流動的暗紅變得遲鈍起來。要是他在身邊,一定是一個白眼飛過來「總是這樣馬虎大意,又弄傷自己了嗎」,冷漠的語氣背後卻是掩飾不住的關心與呵護。然後他會立刻找來藥箱為她小心地包紮即使是小小的傷口,還會邊上藥邊不停地念叨著吧,她想。阿毅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一直都陪伴在身邊,一直都給予最好的照顧,一直都只會把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猶如冬天裡的羊毛外套,輕輕地覆蓋在她的身上而已。那是她早已經習慣的溫暖,雖然默默卻不可缺少。那個在眾人眼中如此耀眼的人,總是對自己充滿自信對未來充滿抱負的人,卻曾甘願為了她放棄出國留學的機會。只要想到這些,只要記起過去,她有的只是幸福,充滿在心中的酸澀的幸福。因為,一切曾經的甜蜜,都已經在那個殘陽如血的傍晚,在那些氤氳的空氣中,消散在了他們的對話裡。

  她總是不願回憶卻又清楚地記得那個情景。

  那天的阿毅一直是背對著她在說話的,堅定而絕決的語氣應該是考慮了許久才作出的決定。他說:「我的人生中能夠有你真是一件幸運的事,和你在一起度過的每一天都是開心的」;他說:「你要加油,不在你身邊的日子要學會照顧自己」;他說:「對不起,許多說過的話恐怕都無法兌現」;然後,他終於說:「我決定去美國了,分手……好嗎?」

  「分手……好嗎?」

  這是疑問句嗎,還是在他心中早已經下了肯定的語氣?她什麼也沒問,說不出口。她不敢問「為什麼要分手,不願讓我等你嗎」,也不敢問「留下來的我是不是會成為你眼中的負擔」,更加不敢問「你不是說要守護我,哪裡都不會去嗎」。是她先放手的啊,是她讓他去的。那麼,是本來就對這段戀情一直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都對自己沒有自信,現在就更加沒有立場說什麼了,還是在內心的某個角落裡暗自肯定著他一定會留下來,之前自己的勸說只不過是想要圖個安心而已?於是,這樣的結果就成為堵塞在咽喉的障礙,讓她再也說不出任何話。她甚至沒能看清楚他是以什麼樣的表情說出這些話的,難過,惋惜,還是如釋重負?印象中只有他在泛黃的夕陽光線裡,邊緣模糊不清的背影,逆著光的,裹著毛邊的,在她主觀世界的情緒中,渲染著哀傷的色彩。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在那之後的幾天裡,她仍然跟平常一樣的上課、下課,去社團練舞,和朋友嬉鬧。應該誰也沒有看出異樣,沒有人看出她心裡承載著怎樣沉重的悲,而無處釋放。那些黑色的感受在體內左沖右突地,鬱結成團,一點點地侵蝕著過往鋪灑的色彩,所過之處是一片暗沉的夜。控制不了自己,並不想變成這樣的。林雨晴不會是這麼軟弱的孩子。要滿足了,那七千多個日日夜夜都有他的陪伴,享受他的照顧,那麼,餘下的日子他想要一個人了,想要以嶄新的方式生活,那麼她就不應該再有自私的念頭,應該要笑著送他離開吧。

  2

  「嘿,雨晴!」潔琪從背後突如其來的招呼嚇了她一跳,「怎麼一個人愣愣地在這裡發呆,叫了你好幾句都沒聽見似的。」是玩笑般抱怨的口氣。

  「啊……沒有啊,正好在想些事情而已。」雨晴抬起眼來笑笑,並繼續整理著方才整理了一半的演出服裝。

  「想事情?該不會是在想你的那位吧。嗯……聽說他要去美國交換學習兩年,你一定很捨不得吧?」潔琪突然想起剛剛聽說的這個消息。

  「……捨不得?也還好吧,畢竟機會難得,兩年時間很快就過了。」她深吸一口氣,用勁提起自己的全部氣力回答道。

  「對,就該這樣想。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兩年的時間相較之下根本不算什麼的好不好?」潔琪安慰似的拍拍雨晴的頭,「還有,今晚社團有個和廣播社合辦的派對,是為了歡送即將畢業的老社員,帶歐陽毅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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