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給我的小宇宙(21)_為安

二十一

　　離開是想要被挽留，真的是這樣嗎？夏尹只覺得，天寒地凍都好過心裡那種被背叛的絕望。

　　身後傳來爸爸冷冷的聲音："叫她走，看她能去哪兒。用離家出走來威脅，我們也絕對不會同意讓你做手術。"

　　夏尹默默地流下兩行淚，滾燙的淚水劃過面頰，她的心卻奇異地不再像是被人狠狠撕扯，嘴角甚至能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夏尹趁著媽媽恍神的空當，踢掉拖鞋，拎起地上的運動鞋便奪門而出。

　　門被撞上的刹那，夏尹聽到媽媽淒厲的叫嚷。可是說了些什麼，她嗡嗡作響的耳朵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筆直排開的兩行街燈燈光如豆，好像不論夜有多深，行人多麼寂寥，也總是慘澹地沒有任何悲喜地亮著。夏尹背著雙肩背，低頭避開燈光投下的陰影，就像是避開審視的目光。

　　無路可逃的黑夜，冷空氣在城市上空盤旋。不知不覺間，雙腳好像不受大腦控制，被什麼力量驅使著，走到一幢低矮而破舊的白樓前。夏尹抬頭望向那個熟悉的窗口，淡淡的溫暖而包容的黃色光暈，像是低聲呼喚著夏尹。那是一個沒有歧視的地方，只有殘破卻頑強的靈魂。

　　夏尹在樓下徘徊了幾秒鐘，還是拉開有些朽壞的鐵門，順著黑漆的樓道一點一點地拾階走上去。

　　彭阿姨看到夏尹的時候，抑制不住臉上的驚訝神色，連忙走上前來接過她的背包，並不沉的重量，壓在夏尹肩頭卻像是要將她壓垮似的。

　　夏尹努力地擠出一絲苦笑，有些抱歉地問："彭阿姨，這裡還有沒有地方……讓我借住一晚，睡沙發也可以……"

　　彭阿姨攥住她冰涼的小手，有些於心不忍："你也知道，最近育幼院裡來了新的小朋友，所以……床位有點緊張……"她望著夏尹一瞬間浮現的失望的表情，接著說："恐怕……你只能在沙發上將就一下了。"

　　夏尹長舒一口氣，她不介意睡沙發，雖然育幼院的沙發小得可憐，但是相較于矮小的夏尹，卻一點也不顯得屈就。至少在這裡，她是安心的。

　　彭阿姨走進其中一間屋子，盼盼已經睡下了，正在小床上不安地翻著身，偶爾發出難耐的呻吟。

　　彭阿姨悄悄走過去，將手探到被褥裡一試，有些無奈地轉身，搖了搖頭，小聲對跟在後面的夏尹說："哎……盼盼又尿床了。"

　　彭阿姨到櫃子裡取了新的床單，然後將盼盼拍醒，小男孩仍舊帶著困倦地從床上坐起來。為了不驚擾到其他的小朋友，夏尹和彭阿姨輕手輕腳地鋪上新的床單，又為盼盼換過褲子，才從房間走出來。

　　"糟糕，洗衣粉不夠了……"

　　彭阿姨懊惱地跟夏尹解釋著下午去超級市場採買，因為沒有找到適合的減價洗衣粉，抱著僥倖心理準備明天換一家超市再買的事情。

　　夏尹偷偷摸了一下褲兜，自告奮勇道："我去買！"

　　說完匆匆跑出育幼院。她現在最迫切的想法就是能夠盡一己之力幫到彭阿姨，這樣，她的短暫逗留才不會像是被收容。

　　夏尹對這一帶並不熟，繞了幾個圈，才從院子的大門走出去。想來這個時間，超市快要關門，於是夏尹想找一間街邊的便民商店，先買一袋回去救急。

　　院子的門口有一片幾近光禿的植被疏疏落落，原本這樣蕭索的畫面，映入兩個人的身影，卻仿佛蒙上了那麼一點浪漫的色彩。只是這樣的一幕，看在夏尹眼裡，格外觸目驚心。

　　有那麼一瞬，她感覺到天旋地轉般的絕望，甚至不知道等明早的太陽升起來，還會有什麼更加殘酷的事情降臨。原本以為最糟糕的境地，或許一眨眼的功夫，就會迎來更加意想不到幾乎崩塌的現實。

　　冷風刮過的視線所及，男孩子小心翼翼地攬住女孩子的脖頸，深深擁吻。女孩子輕踮的腳尖洩露一絲慌張，被吹起的髮絲微飄。夏尹靜靜地看著，又努力眨一眨眼睛，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那麼真實，像是一場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她只能無力地垂首站在一旁，放棄任何抵抗。

　　男孩子的校服領口，露出一截藏藍色棉質襯衫的衣領，隱約可見的貝殼色紐扣，鎖住了不知多少秘密。一隻書包還斜斜地挎在肩上，卻全然不能阻止他們動情地彼此相擁，湊在一起的臉頰隱藏彼此的情緒。夏尹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窺探者，努力揣摩著他們眼下的心緒，心底卻泛起一陣又一陣殘忍的痛快，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膛裡早已血肉模糊。

　　男孩子終於依依不捨地和對面的人拉開距離，修長的手指卻遲遲逗留在女孩面頰不願離開。女孩則低下頭，透過她垂下的長髮，夏尹看到她嘴角一抹羞赧的笑容，長睫毛翕動，掩飾不住眼底的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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