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給我的小宇宙(4)_為安

四

　　這些都是夏尹的夢魘。此刻，它們像慢放的電影鏡頭，一點一點串聯在一起。

　　夏尹一直忍著，一直忍著，忍得那麼辛苦的淚水，她本以為不會流，卻最終還是順著臉頰滾落，迅速地墜到校服衣領的纖維裡，滲入所有那些不堪的過往。

　　黑暗中似有聲音飄來。

　　"如果你照照鏡子就知道了，現在的你真像個怪物。徐露。"

　　掐在喉嚨的手漸漸鬆開，夏尹脫力般地跌坐在地上。清新的夜晚空氣開始一絲一絲順著口鼻沁進心肺，夏尹不顧一切貪婪地呼吸著。

　　叫露露的短髮女生有些錯愕地望向夏尹身後，不自覺向後輕輕退了一小步，方才的囂張也收斂了許多。

　　夏尹並沒有察覺有人靠近，只是見那幾個女生一瞬間忌憚的樣子，忍不住好奇，才吃力地回過頭去想看個究竟。

　　就這樣的回眸，連路燈的光亮都仿佛被阻斷，夏尹斑駁的世界驟然塌陷，一片晦暗的心慌。

　　無論如何她也沒有想到，最狼狽的時刻，她最不想見的人出現在眼前。

　　裴逸，夏尹在心裡悲哀地想著，你知道嗎，就算被按在地上挨打的時候，我都沒有現在這麼難過。

　　夏尹默默地從地上站起來，動作僵硬地撣掉身上的土。

　　徐露突然開口："你怎麼來了？"她的聲音有些驚慌，剛剛狂浪的放肆也一併消失殆盡。

　　裴逸手裡拿著一本書，脫掉了校服，穿著簡單的黑色棉襯衫和牛仔褲，有點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沒人規定我不能來吧。"

　　他走到愣在原地的夏尹面前，彎下腰，將她額角淩亂的碎發一點一點撥到耳後。他的眼神溫柔，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消失了。夏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的眉眼如繁星忽明忽滅，他的頭髮像是剛長出的細密海草，帶著淡青色，柔軟順服地窩在腦袋上。他的眼窩很深很深，不知道為什麼，讓夏尹想起每次拔起浴缸的軟塞後，水流快速旋轉著流進下水道的景象。那樣深邃的一對長眼，眯起來抵擋陽光的時候，眉間帶著淡淡的疏離。

　　這時候，徐露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尖銳地劃破沉默。

　　"裴逸，你不會看上這個小侏儒了吧？"短暫的錯愕之後，她又恢復了先前的囂張氣焰，話語裡滿是嘲諷似的威脅，"我就是教訓教訓高一不懂事的小孩，你別管太多。"

　　裴逸不疾不徐地直起身來，玩味地看著徐露猙獰的表情笑了笑："徐露，喝過酒就撒酒瘋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也不希望林育然看見你這副樣子吧。"

　　徐露被他頂得說不出話來，上前一步和他對峙起來。

　　"你想怎麼樣？"依舊是惡狠狠的語氣，可徐露已不再有氣勢，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眼始終盯著面前的人。

　　裴逸聳了聳肩，反倒沖著夏尹伸出手來招一招："走了，小姑娘。"

　　夏尹這才從地上拾起書包，慌忙跟上大步流星向公園外走去的裴逸，趁他不注意，夏尹用力地抹去臉頰上風乾的兩道淚痕。

　　他雙手插著牛仔褲的口袋，一本書夾在胳膊下麵。夏尹默默地跟隨，借著燈光看到書腰上的名字，埃克蘇佩里的《小王子》。

　　裴逸自顧自地走在前面，頭也沒回地對著空氣說："以後離那些人遠點。"

　　夏尹連忙點頭，突然想起來他根本就看不到，才小心翼翼地"嗯"了一聲。

　　"知道她們為什麼找你麻煩嗎？"裴逸頓了頓，等著夏尹走到他身旁才緩緩開口，"是因為林育然。"

　　夏尹沒有接話，裴逸也沒有再說什麼。就這樣無言地走到大路上，他才停下來說："好了，快回家吧。"

　　他們在街燈下別過，各自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夏尹太緊張，以至於不敢問裴逸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可是當他掛著冷漠的表情橫空出現，她還是天真地覺得裴逸就像是王子。或許，是個不近人情的王子。

　　回到家後，夏媽媽狐疑地看著夏尹髒髒的小臉，書包也蹭得脫了線。

　　夏尹卻堅持說今天晚上老師留堂補課。

　　"週五晚上怎麼會補課？"夏媽媽替她熱好晚飯，在夏尹對面坐下來。

　　"嗯，"夏尹咬著筷子故作乖巧地點點頭，"快要期中考了。"

　　"期中考？"夏媽媽沉思著，"那……最近身體還吃得消吧？"

　　夏尹盯著碗裡豐盛的飯菜，徐露兇狠的樣子又閃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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