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朝三暮四 | 上頁 下頁
五七


  球沒有碰到球拍上,在檯子上彈了一下,便落到地上。一個學生及時撿起球。

  我們不合適。阿美說。

  哪兒不合適,我覺得我們挺好的。大偉說。

  阿美和大偉戀愛了兩個月。他們在同一所學校上學,阿美在數學系,大偉在化學系,阿美家在東北,大偉家在湖北。一次化學系郊遊,大偉的東北女同學帶著老鄉阿美參加了活動。郊遊回來後,大偉知道了什麼叫怦然心動,為了能讓怦然心動升級為心心相印,他請東北的女同學吃了一頓飯,說了自己的想法。不久,東北女同學又組織了一次郊遊,只有三個人,她,大偉,還有阿美。但結果並不像大偉想像的那樣,從此開始他和阿美的二人世界,而仍是一個人出入教室、圖書館、食堂、男浴室,即便身邊有人,也是男生。阿美沒有同意和大偉好。理由很簡單,或許根本不能稱之為理由:就是不想。雖然只有四個字,卻很複雜。很多時候,喜歡不喜歡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大偉並沒有臨陣脫逃,而是像共產黨員一樣,迎著苦難上,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對阿美一天一朵花,三天一問候,五天一殷勤,幫阿美拎水壺買早點修自行車,無私奉獻,體貼入微。學習科學文化知識退居為大偉大學期間的次要矛盾,他清楚地知道,當前的主要矛盾,是大力發展和阿美的關係,並早日使其庸俗化。

  終於在一年後,阻隔在兩人中間的大山在大偉的不懈努力下被搬開了,他從阿美那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覆。論條件,任何人看,大偉都是配不上阿美的,但阿美卻答應了。有的男生說,這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也有男生說,這是水滴石穿。還有男生說,這是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更有男生說,這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他們都將事情的成功歸結在大偉身上,而女生的看法是:一定是阿美的哪兒根弦搭錯了。很難說阿美為什麼會一時糊塗,這裡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家庭的個人的心理的生理的,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美答應了大偉。

  可是剛剛好了兩個月,阿美便提出分手。對此,有人說,我就說他倆不能成吧,你看,被我說中了吧,才倆月,就分了。還有人說,兩個月已經夠漫長了,這是大偉前世修來的福分了。大學生們思想獨立,在政治文化生活體育財經等諸多領域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但就此事,眾人達成一致:大偉能和阿美好,純屬偶然,而阿美和大偉分手,則是偶然中的必然。

  咱倆在很多地方不存在共同點。阿美說。

  比如說呢?大偉問。

  我喜歡男生有酷酷的眼神,而你沒有。阿美說。

  我覺得我眼神挺酷的,你再好好看看。大偉努力瞪大眼睛,一邊想像著梁朝偉是怎麼征服影迷的,一邊一往情深地看著阿美。

  只看了一眼,阿美的目光便轉向別處。

  酷嗎?大偉問。

  不酷。阿美說。

  那你總該看到點兒什麼吧。大偉說。

  咱們分手吧。阿美說。

  你究竟看到了什麼?大偉問。

  我看到了眼屎。阿美說,還是分手吧。

  可是我愛你!大偉激動起來。

  可我不愛你。阿美冷若冰霜。

  我,我,我,我能為你死!大偉嘣出一句豪言壯語,地動山搖。

  兩個打乒乓球的學生再次看向這邊。球落在拍上,沒有彈向對面,卻向阿美和大偉這邊飛來。兩個學生愣愣地看著他們,忘記了球的存在。

  哼。阿美一聲冷笑。

  我是當真的。大偉一臉嚴肅。

  那又能怎麼樣。阿美不屑一顧。

  那證明我愛你。大偉一臉坦誠。

  那沒用。阿美毫不動心。

  那我死給你看。大偉義正詞嚴。

  大偉等待了兩秒鐘,他希望在這兩秒鐘裡,阿美說:不要。

  阿美果真在兩秒鐘裡說了「不要」,隨後她又在接下來的兩秒鐘裡說了「來這一套」。

  瞬間,大偉頭腦中一片空白,他認為自己只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死給阿美看。

  大偉低下頭思考怎麼去死。他看見一個比雞蛋小一些的黃色球體正向自己腳下滾來,是乒乓球。大偉抬頭向它滾來的方向看去,隨後便為自己找到了死的辦法。

  大偉快步向乒乓球台走去,抄起橫亙在球臺中間充當球網的板磚,悄無聲息地毅然決然絲毫不計後果地拍向自己的腦袋。

  啊!聲音從阿美口中傳出。她跑向大偉,不是關切而是緊張地問道,你沒事兒吧。

  大偉不苟言笑,眼睛一閉,兩縷鮮血從眼皮上蜿蜒而過。然後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阿美發揚了救死扶傷的國際人道主義精神,把大偉送到醫院。具體說,是阿美打了電話,叫了救護車,救護車把大偉拉到醫院。光憑阿美柔弱的身姿,無論如何也背不動大偉沉重的肉身。

  大偉的體重,比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壓迫在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還讓人畏懼。籃球課打比賽,輸的背贏的跑圈,大家都願意和大偉一夥,儘管每次和他一夥都會輸球,可大家都怕和大偉做對手,萬一輸了,趕上背他,那就慘了。

  大偉從昏睡中醒來。頭上纏著繃帶,睜開眼睛,看了看天花板,又看見一張臉出現在視野裡,是阿美的。

  我在哪裡?大偉說。

  醫院。阿美說。

  大偉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但還是被阿美看到了,她不但看到了微笑,還看到了這笑容背後的洋洋得意。

  大夫說你不嚴重,醒了就能出院。阿美按響床頭的呼叫器,然後對大偉說,出了院,咱們就分手吧。

  為什麼?大偉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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