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朝三暮四 | 上頁 下頁
二五


  她知道他的這一軟肋,所以每天叫他起床的時候,便掀起他的被子,在他的腳上撓上幾下。

  以前叫他起床特別費勁,他總賴在被窩裡不願動彈,無論她把包了冰塊的塑膠袋放進被窩,還是將上了弦的鬧鐘放他耳邊,他都無動於衷,絲毫不為其所煩,睡得依然香甜,惟獨怕被撓腳心。

  腳心癢得他出了汗。打開電扇,發現那只在空中飛翔的蚊子被吹得東倒西歪,它那輕薄的身體,猶如強烈颱風中的一個塑膠袋,飄浮不定,忽上忽下,身不由己。

  他將電扇定位朝著自己吹,這樣它便無法近身,他可以安心睡覺了。他如釋重負,拿出晚報。他有睡前閱讀的習慣。

  體育版大篇幅介紹歐洲杯結束後各參賽隊伍中的老將將陸續退出綠茵場,一片傷感離別之情。社會新聞中一幅相貌醜陋男子的照片吸引了他,新聞標題是「且勿貪圖一時涼,電扇吹得毀了容」,行文說王先生睡覺時吹電扇中了風,一覺醒來,便成了圖片中嘴歪眼斜的樣子,奉勸大家要引以為戒,以免重蹈覆轍。他又看了看照片上的王先生,嚇得趕緊關了電扇,可蚊子又在他眼前晃悠開了。

  他不能點蚊香,因為有鼻炎,受不了化學藥劑的刺激,否則噴嚏不斷,更不敢噴殺蟲劑,只有採用物理方法同這只蚊子周旋。

  他鑽進毛巾被裡,只露出臉,便於呼吸。很快就睡著了,但很快又醒了,摸著微微隆起的耳垂。蚊子咬在它的耳垂上,火辣辣地疼,他撓了幾下,便腫起來,耳垂膨脹了好幾倍,垂向肩膀。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可以去演劉備和如來佛了。

  這回她該不會說我耳垂小了,他想。

  「你這耳朵多久沒收拾了,裡面已經無奇不有了。」她揪著他的耳垂,掰開耳朵眼兒,向裡面張望。

  「有年頭了,上次掏好像還是二十世紀。」他沖著光線充足的地方歪著腦袋。

  「哇,好一個仙人洞,我得給你拾掇拾掇。」她去拿耳挖勺。

  她有一個百寶箱,裡面裝了各種生活小用品,耳挖勺、指甲刀、袖珍手電筒、針線包、鈕扣電池……應有盡有。每當他遇到麻煩的時候,她總能找出相應的工具讓問題迎刃而解。

  「我說怎麼平時和你說話總讓我重複,都堵成這樣了,能聽見才怪呢。」她用酒精棉給耳挖勺消了毒,「你坐過來點兒,我夠不著。以後我要定期給你清理衛生死角,讓你告別無聲的世界。」

  「你行嗎,別真把我弄聾了。」他心有餘悸。

  「放心吧,我的耳朵從來都是自己掏。」耳挖勺已經伸進他的耳朵。

  「給別人掏和給自己掏是兩個概念,別你不知深淺,從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閉嘴,你再說話我可就沒准了,老實待著,別亂動。」她對著他的耳朵目不轉睛。

  他眯縫著眼睛,面部肌肉一跳一跳,隨著她的動作此起彼伏。

  「有那麼痛苦嗎,疼我就不掏了。」她問。

  「掏吧掏吧,沒事兒。」

  「別動,快出來了。」她又向深處掏了幾下,「看看,這麼大一塊。」她把掏出的淡黃色穢物倒進他的手裡。

  他看了看,說:「你說這東西像魚片嗎,我小時候吃的魚片就是這種顏色。」

  「耳屎吃了會變啞巴。將來你要是敢和我吵架,我就讓你變成啞巴。」她把耳挖勺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只耳朵。」

  「最毒莫過婦人心啊。」他轉了一個個兒,「你輕點兒揪行不行,我這耳朵不是兔子耳朵。」

  「你耳垂太小了,不使勁揪不住。」

  大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他摸著自己被蚊子咬得豐滿肥碩滾燙的耳朵,又生出一計。

  他打開空調,調到最低溫度,企圖將屋內氣候改造成寒冬臘月,凍死那只可恨的蚊子。

  空調一刻不停地工作著,噴出嫋嫋涼氣,白色汽霧依稀可見,看了就讓人不寒而慄。他拿出一條棉被,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裡面,在空調的運轉聲中,睡著了。

  終於聽不到逆耳的嗡嗡聲了,那只蚊子不知了去向,或許已一命嗚呼,或者正躲在某個角落裡瑟瑟發抖。

  看你再牛逼。他說了一句夢話。

  她在前男友那裡住下了。她說這樣不會不方便吧,他說沒什麼不方便的。她睡臥室,他睡客廳。

  白天兩人各自去上班,晚上回來一起吃了晚飯,然後聊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臨睡前,她仔細檢查門是否關好,她知道看也白看,反正鑰匙在他手裡,但她還是確認門鎖確實撞上後才上床。

  她開著燈躺在床上提心吊膽不敢閉眼,跳下床貼在門上探聽外面的動靜,當他貨真價實的沒有規律的鼾聲在她耳朵裡飄蕩了好久後,她才安心地開始了自己的睡眠。

  他口乾舌燥地醒來,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身上滾燙,想自己一定是發燒了,空調吹的。屋內的氣溫已讓他無法忍受,他將空調換成暖風,又找出溫度計夾在胳肢窩,鑽回暖被窩。

  腦袋貼住枕頭,才想起剛才忘了喝水,而現在又極不情願下地,他覺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動,甚至連睜開眼皮的力氣也沒有了,已經奄奄一息,但嗓子眼兒卻火燒火燎,要是有一杯水出現在面前就好了。他痛苦地呻吟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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