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何處再有終南山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滿意已經在電話那邊歡呼起來。

  「我先整理一下東西吧,儘量帶齊全了。」他思忖了一會兒,說道,「你帶她們到我這兒來,等我片刻。」

  防蚊水、各種藥膏、天文望遠鏡、帳篷、瑞士刀……他正在一樣樣地往大背囊裡裝東西,門鈴就響了。

  「你們來地好快!」他打開門,就見門外站著兩大兩小。滿意知道這是誰的家,毫不扭捏地踢掉鞋子就跑進去。趙真顏還忙著介紹:「這是範園園,我大學同學,這是——呃,『小缺牙』,你名字是什麼來著?」

  范園園第一次見顏昇,有些透不過氣來——這乃女人是正常反應,趙真顏也見怪不怪了,推著她和小外甥仔進了屋。

  「哇,舅舅你家好大好空。」滿意已經巡視了一番,誇張地說。又主動拉起比她大幾歲的「小缺牙」的手,道:「躲貓貓好不?」

  「小缺牙」對這個亂給他起名字的小小女孩一點好感也沒有,氣呼呼地說:「邊個要同你躲!」

  滿意不以為忤,反而開心地拍手:「你又開始哇哩哇哩了,聽不懂。」

  ……

  顏昇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兩個語言不通的小人兒,放東西的手都停住了。

  「你快點,現在都快中午了。」趙真顏低聲催促他,又道,「那裡開發的很成熟了,什麼都有買,何必帶這麼多東西。」

  範園園卻已經被案幾上擺放的一本樣書吸引了。

  「《在一切的一切,尋找另一顆心》,」範園園讀出書的名字,「什麼怪異的書?」

  「我的攝影集。那天被出版社的朋友看見了,非要做出來,我本來不同意的……」顏昇從來不喜歡顯擺,此刻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趙真顏倒起了興致,從範園園手裡拿過樣書,翻了幾頁,多是灰白黑色調的靜物風景,看不出什麼名堂,於是小聲嘀咕起來:「他有點布爾喬亞主義。」

  范園園和趙真顏是最合拍的雙簧搭檔,立馬接著說,「至少他的頭髮很布爾喬亞。」

  顏昇這才醒悟到自己從起床後一直沒出過門,頭髮亂蓬蓬的不說,還穿著睡覺的寬T恤,形象別提有多馬虎。

  他立刻拿了衣服躲進客衛,一陣水聲之後,就見他換好了衣服,頂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出來,就著廳裡斜靠在牆面上的一面大落地鏡,隨手抓幾把,宣告髮型製作完畢。

  兩個小孩似乎已經把床當做遊樂場的彈簧網,顏昇痛心疾首,左膀右臂各夾一個「破壞王」出來,雙雙扔在沙發上,佯裝繃著臉說:「舅舅的床可貴了,你們這是逼著我小氣。」

  驅車前往臨市的火山島,再乘渡船,半小時就到了火山島地質公園。

  數萬年以前,這裡曾是活火山,海岸線與黑漆漆的火山石溶為一體。正值漲潮,浪濤一下下地舔舐著火山海岸。遊人稀疏,一片寂靜。但有兩個正值「當打」之年的小朋友在場,何愁沒有事做。

  范園園拎著外甥的鞋一路追:「承峰,不要亂跑,小心掉下去了。」又回頭跟趙真顏苦笑:「我現在真佩服你,我就帶他出來幾天就受不了,你居然能和滿意朝夕相處!」

  「我是無為而治。」趙真顏看著滿意跑出老遠,也並不著急,「反正這裡有會游泳的。」

  這晚,一行人留宿在地質公園。說是來露營的,但顏昇畢竟不放心,定了一棟海邊的木屋別墅。

  兩個小朋友喜出望外。滿意想到了格林童話:「哇,這是巫婆住的房子。」

  「小缺牙」沒這麼豐富的聯想,跑上樓梯占住了閣樓斜屋頂下的床,宣告他要睡那。

  大概小孩都對斜屋頂以及閣樓情有獨鍾,又或者搶來的東西才香,總之滿意又差點和「小缺牙」打了起來。

  這樣吵吵鬧鬧,最後「小缺牙」哭哭啼啼地讓位了。

  滿意勝利佔據了閣樓,卻沒能睡好。夜間,趙真顏故事講了兩輪,滿意仍然瞪著大眼睛一點睡意都沒有,甚至還想拖趙真顏下樓去開電視看。

  趙真顏日間勞頓,正想好好睡一覺,被她這樣一吵,未免有些煩,小聲訓斥了她幾句。

  滿意其實很少挨姑奶奶的罵,一時委屈極了,又不肯當著趙真顏的面哭,就一個人跑下樓來,坐在榻榻米上嗚嗚咽咽。

  顏昇正巧打開門來找電蚊香,見到這一幕,就挨著滿意坐下,碰碰她的胳膊肘說:「你哭,是因為怕巫婆來抓你麼?」

  滿意其實是認床,但顏昇這樣一說,還真讓她有些害怕,淚眼迷蒙地點點頭:「睡不著。」

  顏昇拍拍她的頭:「沒出息!」見滿意打著哈欠,困意翻滾的樣子,就抱起她,輕輕的說:「你把眼睛蒙在舅舅衣服上,閉上眼。舅舅會把巫婆趕跑的。」

  滿意伸出手勾住顏昇的脖子,聽話地伏在他身上,停止了抽泣。

  顏昇騰出一隻手輕輕拍她的背,抱著她在屋裡來回地慢慢走。從這一頭到那一頭,再從那一頭到這一頭,不知道走了多少遍。

  趙真顏在樓梯上看了很久,才下來對顏昇說:「睡著了,把她給我吧。」

  顏昇示意她聲音放小一些,再用小到微不可聞的聲音說:「別弄醒她了,我抱上去。」說完,小心翼翼拾級而上。

  趙真顏緊跟著,然後先一步走進房間,爬到床上把被子打開。顏昇輕輕把滿意放平,奈何她的手勾的很緊,他用了一些力氣才把她的手從他脖子上放開。趙真顏挨著滿意躺下,又把滿意的被子掖好,看著正在替她們關燈的顏昇,又說了一次:「我為什麼不是你的女兒呢?」

  話剛說完,屋子裡的燈就熄滅了。室內陡然一黑,像有個人把密不透風的黑色罩子迎頭罩在她臉上。

  顏昇小聲笑著:「難道你也怕巫婆?」

  「我沒那麼西化,我怕鬼。真的,我從小就怕鬼。」趙真顏倒的確是從小怕黑的。

  眼睛在黑暗裡適應了十來秒,也就能依稀看清人影了。趙真顏只看到顏昇慢慢走到她躺的這一邊,俯□,頭偎到她耳邊沉身說道:「我怎麼捨得你當我女兒呢?」

  他呼出的溫熱的氣,像一隻小手,撥弄著她的耳鬢腮頸。她屏住呼吸,只聽的他在說:「你真的不再願意和我一起了嗎?」

  她低下眼皮,只覺得臉燙的厲害。過了半晌才說:「如果,如果滿意覺得非你不可……」

  「我混的真是慘!」他的聲音似笑非笑。

  趙真顏只覺得自己的鼻子被他輕輕地刮了一下,正要發作,就見他直身來,一邊替她們調整空調風向,一邊溫和又戲謔地說:「乖,快些睡。」

  門被他從外面帶上了。這一夜,換成趙真顏睡不好了,來回地調整睡姿,直到黎明喚醒了她。

  範園園的機票是第二日晚上的。

  沒想到,滿意變得捨不得「小缺牙」了,一個勁說:「范奶奶,你回去,小缺牙留下。」範園園大笑不止:「哎呦喂,你們不會呆幾天就青梅竹馬了吧。承峰,我跟你媽咪說,我們再多玩幾天好不好?」

  「小缺牙」好不容易才脫離媽媽的翻雲覆雨手,能逃一日是一日,立刻點頭,還打包票說一定不會再欺負滿意。

  這下連趙真顏都笑了,見園園並無逗留之意,只能安撫「小缺牙」:「下個假期,你再過來找滿意。」

  哪知滿意無限哀傷地說:「我們對過了,他過西洋假,我過中國假,不一樣。」

  「好了,你們還真依依不捨了?!承峰,快收拾你自己的東西。」範園園在酒店房間裡一陣翻騰,確認沒有遺漏東西之後,拉著趙真顏的手正兒八經地說:「真顏,如果連『布爾喬亞』你都覺得不好,那只有一個可能了……」

  「什麼?」

  「你是女同性戀。」範園園哈哈大笑,「別告訴我你一直暗戀我。」

  趙真顏打了一個哆嗦:「趕快滾回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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