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何處再有終南山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可我答應她了,不能毀約是吧。」趙真顏邊說邊看滿意,收到了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笑容。

  「你這樣小恩小惠,也不好的。」顏昇反擊著她剛才的指摘,語氣卻是柔和不帶一點鋒芒的,「我送你們吧。」

  「耽誤你太多時間了。」趙真顏有些猶豫。

  顏昇伸出手讓滿意牽住,帶著她在喧囂嘈雜的醫院大廳裡穿行,堅持說:「我只送你們過去。」

  上車時滿意要坐前面,並且自覺地把安全帶扣上。趙真顏覺得奇怪,坐屈志遠的車,這小姑奶奶可從來沒有要求過坐前面。

  一路上,滿意都不老實,纏著顏昇問這問那。顏昇耐心地回答,好像回答滿意的問題是一件值得嚴肅對待的事情。趙真顏把這些都看在眼裡,悠悠地說:「下輩子我當你女兒好了。」

  (七十)

  所有櫃門統統大開,大件小件的東西分門別類堆了一地。記憶裡,這種鋪天蓋地的淩亂感,還只有高三暑假那次搬家可以媲美。

  「結婚那麼爽快,離婚又變得婆婆媽媽了,真搞不懂。」杜衡整理完衣服,累極,索性坐到一個大號行李箱上,開玩笑說,「難道現在覺得我好了?」

  顏昇淡淡一笑:「你本來就很好。」

  「聽起來像某個超市護膚品的廣告詞。」杜衡望望天,「這個時候了,你能不能有誠意一點。」

  顏昇放下手裡的「資產名冊」,很誠懇地說:「杜衡,真的。不要因為我們的婚姻不夠成功,你就把自己否定了。還記得參加創業計畫大賽的事嗎?你是半道來的,當時團委的老師私下和我們說,只要國金的杜衡能做陳述,就成功一半了。」

  「這又是什麼典故,你沒跟我說過。」杜衡好奇。

  「老師說,反正都是男評委,那麼有一半會傾倒在你『師爺殺手』的長相裡,一半會拜倒在你『國際大專辯論賽』的辯手范兒裡。」

  「那為什麼最後獎金要平均分配,不多給我點。」杜衡邊說邊笑。

  很久沒看過她這樣輕鬆的笑容,顏昇停了一會兒說:「你如果不跟我在一起,現在估計過的很開心。」

  「那還不趕緊放手讓我離婚走人開心去,拖什麼呀。」

  「開始是因為我在四川沒時間,後來是你被派駐外地沒時間。」

  「你就是這麼誠實!如果你說,你想多留戀一會兒,我現在肯定沒有這麼難過。」杜衡的臉上倒是沒有「難過」的神色。她拍拍坐在身下的行李箱:「我是帶著它來投奔你的,現在帶著它走……顏昇,說老實話,你有沒有後悔過娶我?」

  顏昇望著她,搖搖頭。

  杜衡於是很高興地說:「我也不後悔嫁給你,分了你這麼多家產,跟中彩票的感覺一樣。至少我找不到哪份工作工資有這麼高,而且我連『妻子』的責任都可以不履行。」

  話說到這裡,不免有幾分責難的意味,杜衡本意並非如此,只好趕忙補充一句:「你對我還是很慷慨的。」

  「這算是一個加權平均分及格的評價嗎?」顏昇開玩笑說。

  「你不壞。真的。」杜衡篤定地說,「我的眼光怎麼會錯?只是我們不適合罷了。」

  印象中,除了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兩人還從不曾如此心無芥蒂地相處過,一時都感慨起來。

  離開之前,她躊躇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媽以前告訴你那些話是假的,你可能會後悔娶我了。」

  「什麼話?」顏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你說『我們結婚吧』之前,我媽有打過電話給你。她說的那些話,其實不是真的。她當時還猶豫過,這麼說好不好?你會不會更不要我了?是我肯定地告訴她,你會是一個負責任的人,你聽了以後一定會娶我。」

  這下顏昇想起來了,那一天,杜衡的媽媽至少跟他講了個把小時的電話。從杜衡小時候愛吃酸梅粉和果丹皮,跳躍到她念大學時如何省下零用錢買禮物給他。從他是杜衡的初戀,跳躍到全家人是如何寶貝她連飛機都不讓搭。鋪墊了半天,最後說,杜衡一度有了他的孩子,因為他要分手,就去拿掉了,為此以後很可能不孕。

  顏昇其實早在杜衡媽媽打電話來之前,就想提結婚的事情,聽了這番話,不能說沒有觸動,對杜衡以及她媽媽更是心生歉疚,只能輕輕對那邊說:「阿姨對不起,我會娶她的。」

  此時,杜衡看著沉默的顏昇,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來了,小聲說:「那事是子虛烏有的,我從來沒有懷孕過。如果不是當時我們已經分開一段時間了,我說不定會編個謊說我懷孕了讓你負責……唉,我就是個謊話精,你,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擇手段?不過,我這不是咎由自取了!」

  「沒什麼,你媽當時那番話,並不起決定作用。」顏昇心裡想,你還不算謊話精,有人別你更甚,幾乎沒幾句話真過。

  杜衡依舊坐在行李箱上,雙手支著箱子的外沿。顏昇把自己手掌輕輕覆蓋上去,溫和地說:「以後,我是說假如啊,你嫁了人,有了孩子,一定不要傻乎乎的不要。多可愛啊,你以後就知道了。」說話間,想到了「小趙真顏」,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感受到那個手掌善意的溫度,杜衡心痛地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她現在才發現,她輸得心服口服,因為她沒有趙真顏愛他。自己苦心孤詣虛構的「形象」,其實生活原型就是趙真顏。趙真顏恐怕才是真真正正的,因為不想讓顏昇難過,不想讓他有負擔,才沒有告訴他關於孩子的事,捂得嚴嚴實實,自己一個人承受下來。那麼,現在要不要告訴他呢,在婚禮當天發生的事情?她倒已經不需要維護形象了,但既然趙真顏選擇緘默,還是順從她的意思吧。

  離開這座沿海城市之前,她用同城快遞寄出了顏昇買的那枚訂婚戒指,還附了一張小紙條:

  「這枚指環太小了我戴不了。你骨架小,試試看?如果大小正合適就留著吧。他下意識記住的,也是你的手。

  他這些年缺人疼,過得不好。事情發展到這樣,不是我的本意。多說無用,祝福你們。」

  (七十一)

  幾天後,顏昇給趙真顏打電話,接通後直接說:「你女兒呢,我先跟她說會兒。」

  「她呀,謝天謝地,剛走。」

  「去哪兒了?」

  「當然是回家了,她外公外婆想她了。再有,今年我兼了幾門大課,得提早備課。有她在,我什麼都幹不了。」她說的輕快,語氣裡卻透露出一些不舍。

  「那可惜了。」

  「怎麼?」

  「她上次說了11樣別的小朋友有,而她沒有的東西,我都給她買齊了。什麼芭比娃娃藍貓紅兔巧虎會揮發的魔術筆……」

  趙真顏在電話那頭笑:「她都沒跟我說過,不過說了我也不會這麼寵她。你說現在的小孩怎麼興趣廣泛古今中外來者不拒,比起來,我們那時候貧乏多了,跳房子跳皮筋丟沙包,都是成本低廉的遊戲。不過,我覺著我們比現在的孩子要快活多了。你知道嗎,她們幼稚園小班就開始民選班長了。小班啊,就民選!她上學期是班長,我問她這學期能不能當上,你知道她怎麼說?」

  顏昇靜候下文。

  趙真顏果然等不及顏昇來猜,咯咯笑起來:「她說,『要看形勢』,真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這麼老氣橫秋的話。」

  他一直安靜地聽著,享受她因為電話的距離而格外放鬆的語氣和笑聲。

  「還有什麼事嗎?」趙真顏在問。

  「你方便的話,我把東西送到你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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