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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羊肉泡饃的生意太好,老闆把我們趕了出來,我們就乾脆坐路邊接著看。

  「幼年喪妣,及笄伐愛,曾失一子……」我簡要地把昨天聽到的情節歸納起來,邊歸納邊覺得這女孩真慘啊。

  她似有震動,從我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有點要落荒而逃的意思。

  「逃不是辦法,既然峰迴路轉,為什麼不肯柳暗花明。」

  這句話切中她目前的心態,她流露出些許敬意,「我這輩子有仙緣,好朋友是半仙,路上又遇到你這個神仙。」

  我掏心掏肺地說:「神仙不敢說,不過你有懸而未決的事,到我這問個簽還是可以的。」

  「問姻緣呢?」

  「當然可以。」我心下大喜,求之不得。

  Chapter 9人自多情,吟吟水邊立

  1

  趙真顏喝過的透明玻璃杯裡,僅餘幾滴殘茶,顏昇倒入口中。

  其實一點也不苦。

  十年前那道茶是第二道,是苦茶,是送客茶。

  現在這杯茶,難道是回味茶和祝福茶?

  她以最鄭重、最決絕的方式向他告別。

  用的是最輕摧的載體——一張紙,數行字。

  顏昇把那頁薄薄的紙看了很多遍,翻來覆去幾乎都能背下來了。開始很傷心,後來很後悔,現在居然有些開心。「我愛你」,他想像著她用她的聲音說出來,就覺得這些年的委屈都值了。他也是個正常庸俗的男人,對於趙真顏是不是初夜,交過幾個男友,他在乎得不得了。只是他更加在乎她,所以才能不計較。

  她太自私。這麼多年吝嗇表達,現在把砝碼一口氣都丟下來,只管自己心安理得,只管成全她「完完整整」的感情,然後拍拍屁股去結婚了,就不管他的感受了?她憑什麼!

  顏昇決心要做一個比她更自私的人。我管你結不結婚呢!反正我要找到你,讓你把話說清楚,你等過,難道我沒等過?你趙真顏必須賠償我的青春損失費,一命換一命,青春賠青春,你只能陪我。

  且不管未來怎樣,現在你不能結婚。找不到她,先找到那個該死的男人再說。

  「爸,給我屈志遠的電話號碼。」顏昇黔驢技窮,只能求助於顏定邦。

  顏昇沒想到的是,顏定邦的聲音又急又快,「顏昇,曉愚出事了。如果有人問話,你什麼都說不知道。我的電話應該很快就會被監聽,你也不要打過來了。記住!」

  「她怎麼了?」顏昇這幾天還真把顏曉愚給忘了。

  「落海了,在搶救中。」

  「哪家醫院?」他沒料到會這麼嚴重。

  「你進不去,她被金偵局的人看著。這種時候,你也不能去看她。」

  顏昇焦急地說:「那她有沒有脫離危險?」

  「我也不知道,掛電話了。」顏定邦從來沒有這樣行事倉促過。

  「等等,屈志遠的號碼!」

  「幹什麼?」

  「我找趙真顏有事。」

  「你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現在曉愚還沒醒,我們都暫時不要和屈志遠、趙真顏聯繫。」

  顏昇幾乎有些感動,原來爸爸不像他想的那樣六親不認。

  他回想爸爸剛才的話,在考量兩種可能:

  一,現在找趙真顏,會給她帶來麻煩;

  二,現在找趙真顏,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如果是後者,他可以拋諸腦後;如果是前者,他就不敢貿然行事。

  關鍵是,眼下談情說愛的事已經不重要了。當務之急是要確定曉愚的安危。

  落海了?金偵局?

  ……

  顏昇把零星的剪影一點點拼接,拼出了一個輪廓。

  有點不寒而慄。

  2

  海上天氣變化比陸地更快。

  起風了——剛才還遼闊、瑩澈的天空,被風掃出許多雲絮,從遠遠的海天交界線慢慢地湧過來,悠悠地上升。

  風越來越大。雲絮變成雲團,雲團連成雲帳。天空消失不見,只剩下雲,朝這艘大型遊輪壓迫下來。

  顏曉愚拉攏披肩,走進船艙,通過電梯上到第7層。

  電梯門一開,就是另一個世界:

  幾十張賭台沿圈擺開。輪盤賭、21點、百家樂等,五花八門。百餘台老虎機見縫插針地陳列其間。

  船艙面積很大,但每一個賭台都圍了兩層人,還有不少人在台與台之間逡巡,遊弋觀戰。各種驚喜、失落的叫喊聲此起彼伏,令這個空間顯得更加滿當、擁擠。

  大廳不是賭場的全部,在船艙週邊靠窗的一圈,還有許多間VIP包房,專為出手闊綽的「大佬」們設置。

  第七層也不是這艘船的全部。一層、二層是客房,三層是餐廳,五、六、七層都是賭場。

  這艘「麗帆號」遊輪,正是一艘公海賭船。規模居中,不大不小,但每次都能滿載客人駛到公海,在各國法律空隙間大行賺錢之道。

  顏曉愚貼著欄杆,走到船艙尾部,進了3號VIP包房。

  這艘船的另一個投資人——曹老闆已經在等她了。

  曹老闆一見她就涕淚俱下,不停打噴嚏。

  「抱歉,忘了您有鼻炎。」她這次出行,帶了一款古老的香水——蝴蝶夫人。

  「不要緊,只可惜我聞不到。」曹老闆掏出手帕抿鼻子。

  「我們這幾年都合作得很愉快!真的決定了嗎?」他望著不惜犧牲一些利益,只為快些交割的女人,笑得像尊彌勒佛一樣。

  「沒辦法只能割捨了。」顏曉愚心裡想著,多虧如此,否則自己要鋌而走險到幾時。

  「這樣,有風聲說金偵局和公安部最近聯合『捉魚』,你可以等過了這樣一段時間再來!」曹老闆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近年因為與內地官商打交道多,才學了一口半准不准的普通話,總是愛說「這樣」、「那樣」。

  「我伯伯也這麼想,可我等不及了,我想快些辦好。」顏曉愚想到滿意,露出笑容,「曹老闆,當初你一口氣讓一半的股份給我們,現在我們撤夥,怎麼好意思斤斤計較。往年沒有分的就算了,我們把今年的賬分明白就好。」

  曹老闆也只是嘴上客套,顏定邦不能再當他的保護傘,他也樂得讓他們趕緊滾蛋。他按照和顏曉愚一同清點的帳冊,在紙上寫好交割事宜,讓曉愚簽字,拍著胸脯說:「放心,你一上岸,錢就會到。」

  「我當然放心,您和我伯伯多少年的交情了。」曉愚刷刷地落筆簽好字。

  當年,顏定邦受企業主之邀,來「麗帆號」玩過幾把。曹老闆眼光獨到,早已不滿足於賭場收入,他想通過賭場,發展洗錢業務。公海賭場是不受各國法律管轄的,曹老闆一個人就能玩轉,但通過賭場替客戶洗錢,就一定要「落地」。顏定邦已經是廳長,上上下下他都熟,這個沿海省份的地方官也是他的把兄弟。曹老闆審時度勢,拉了顏定邦一起來做公海洗錢的營生。仗著上面還沒關注這塊,這生意還真做得風生水起。每年通過「麗帆號」洗白的錢,幾乎等同於一個中等城市一年的一般財政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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