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華之上等你(25)_路路

二十五

　　「累了嗎？」發現陽晨在看自己，陳君如笑了笑，僵硬但很溫柔地問道。

　　「沒有。」陽晨的喉嚨裡擠出兩個字。他在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倔強。在想要進入自己心裡的人面前，顯露出一堵堅固而鋒利的牆。一隻蜷成一團的刺蝟。

　　陳君如試著與他說話：「我給你打的錢，夠用嗎？」

　　陽晨心裡冷冷地發出笑聲。從很早以前，楊素就告訴他，母親每個月會給他的卡裡打一些錢，讓他零用。至於幹什麼了，沒有人會過問。她希望用這種方式來稍稍彌補對陽晨的虧欠。

　　「夠了，舅媽家什麼都有。」

　　陳君如聽出陽晨語氣的變化，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正如她不知道陽晨的臉上，曾出現過的沮喪與無奈。

　　在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陽晨和班上的一個男生打架，把對方的鼻子打出了血。

　　第二天，那個男生的父母都來到學校，找到了班主任。那男生的媽媽當著全班人的面，狠狠打了陽晨一個耳光，又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雖然小學二年級的學生並不能聽懂什麼叫做「野種」。

　　班主任站在一旁幫腔，像是為了在家長面前表達某種不知名的東西，他命令陽晨去操場跑十圈。

　　四百米一圈的操場，所有人都以為陽晨不可能跑完，包括陽晨自己。可每當體力不支，快要跑不動的時候，臉上被打過的地方便開始一下下刺痛心臟。

　　像是一顆年幼的心，想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著那一份孤傲。

　　陽晨在人們驚訝的眼光中，跑完了最後一圈。

　　其實誰也不知道，那次打架，是因為那個男生嘲笑沒有人來給陽晨開家長會。

　　這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剪影，十六年間關於成長的一個小片段。這些，都在他的生命裡瘋狂地肆虐，然後傷痕累累。

　　街上的人們看見他們，沒有太在意，以為只不過是一對普普通通的母子。

　　而他們的血液裡，有一種感覺，經過太久的發酵後變了模樣。回不去最初的樣子。

　　05

　　一天的時間，陽晨和陳君如都在不停地走著，像在追溯消失的光陰。

　　陳君如小心地握著陽晨的手，一刻也沒有放鬆。生怕一旦鬆開，陽晨就不會再讓自己碰他。陽晨的大腦裡卻早已是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意識。只知道被陳君如引著向前走。

　　天黑下來，路燈代替太陽照亮街道，兩人才往楊素家走去。

　　黑暗會讓那些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浮出水面，從心底翻湧起一連串氣泡，然後沸騰。

　　偶爾走過路燈照不到的角落時，陽晨會忍不住轉過頭去看陳君如的臉。卻只能看到遠處傳來的光線勾勒出的輪廓，但也能感覺到莫大的滿足。

　　心念一動，眼淚差點落下來。

　　——如果再回到小學時代的某一天，寫老師佈置的作文《我的媽媽》，也不至於拿著筆茫然得不知所措。然後被老師當著全班同學問道，你沒有母親麼。

　　老師的話引起周圍無邪的笑聲。那笑聲刺在心臟上，很疼。

　　那些被年歲斑駁了的牆面，全部被粉刷過一遍，清清楚楚地呈現出來。

　　悲傷的，快樂的，委屈的，痛苦的，努力遺忘的，刻骨銘心的，一齊湧上來，伴著歲月的潮聲，將他吞沒。

　　陳君如感覺陽晨像是拉了自己一下，然後鬆開了手。她疑惑地回過頭，陽晨站在幾步之外的地方。

　　「怎麼了？」她以為陽晨累了，剛想問要不要坐車回去的時候，才看到陽晨的眼睛在閃。

　　陽晨張開嘴，努力地想叫一聲「媽」。可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嘴唇微微地動了一下。

　　不明來路的暗流，無聲無息地卷走那些細微的美好。

　　那個沒有聲響的呼喚，離陳君如不到半米遠。她卻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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