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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看著兩個男生運去的高大背影,章文熙俯在女兒肩頭,笑嘻嘻地問:「是不是都是你的追求者啊寶貝?」

  「完了,又喝多了。」唐紫茗扇了扇母親嘴裡冒出來的酒氣,苦笑地說:「我哪來那麼多追求者啊。」

  「嘻嘻,謙虛啥呀。媽媽覺得呀,穿白衣服的那個長得比較斯文洋氣,但是穿藍衣服的那個更帥一些,濃眉大眼的。你覺得呢?」章文熙笑著問女兒。

  「我覺得呀,你該睡覺了,趕緊回家吧。喝成啥樣了,咋也沒個人送你?」唐紫茗攙著母親往回走,嗔怪地問。

  「啥呀,那幫老爺們兒都爭著搶著要送我哪,是我不讓!我跟他們說呀,這麼晚了,讓我姑娘看見算是咋回事啊!你說是不寶貝?那你不得看不起你媽呀……」章文熙口齒不清地說著,臉上泛著玫瑰紅。說著說著,她又高興地唱起歌來:「『別問我是誰,請與我相戀……』唱得好不?都說我唱得好……」

  扶著東倒西歪的媽媽,唐紫茗一路無語。

  17

  傳說中那慘絕人寰的高三終於站到了唐紫茗他們跟前。仿佛還嫌輿論把學生們嚇唬得不夠厲害,學校把高三年組整個移到校園中最偏僻角落裡的一棟小樓裡——這是嘉華高中對待歷年高三的老傳統了。這棟年頭久遠的小樓青磚灰瓦,松柏環繞,遠離熱鬧喧囂的大操場,走廊裡時常陰風襲襲,颳風下雨時屋簷下的雨滴和樹枝一起瘋了似的拍打玻璃,保准裡面的學生們一點不渴望外面的世界——校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進入這個被普遍稱之為鬼樓的地方唐紫茗覺得倒還好說,最讓她感到心涼了一大截的是,本該出現在講桌上(坐在上面)跟同學們問好扯淡的韓遠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目光如鷹的小個子老頭,穿著很考究的中山裝,面無表情地走進教室,把點名冊往桌上一扔,然後就開始了他對同學們長達兩分多鐘的遲緩而傲慢的審視。

  在這寂靜的兩分多鐘裡,唐紫茗渾身針紮了似的難受。她發覺年輕人陰著臉不說話可能還跟酷沾邊,老年人陰著臉不說話則是很恐怖的事,尤其當這個老人還是老師。雖然他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詭異氣氛照樣風生水起。

  「你知道他是誰嗎?」顏秋不動嘴唇,低聲問唐紫茗。

  「誰?」

  「傳說中的高三老魔頭,高慈根,高老頭。」

  「我的媽啊,他怎麼來我們班了?」

  以上是唐紫茗和顏秋今生今世作為同桌的最後一段對話。因為下一分鐘,高老頭就讓班裡同學全體起立,按照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排名重新排座。顏秋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唐紫茗則在第二排靠窗。顏秋回頭看唐紫茗,兩人面對這種全新的視角,都有心被撕裂的感覺。

  其餘人也大都是牢騷滿腹的,但沒人和高老頭理論這麼排座好與不好,公不公平。進入高三的學生普遍充滿了厭世般的倦怠和遲鈍感。心中縱然驚濤拍岸也沒精神往外吐,全都嚼吧嚼吧自己咽肚裡。況且看看高老頭那張寫滿拒絕的威儀之臉,實在不值得前去冒險。

  老年男版黃金珠。沮喪的唐紫茗在心中絕望地告訴自己。

  好在時間一天天過去之後,事實證明老年男版黃金珠還是比純粹的黃金珠要好一些。既為老年,便沒有體力毒打學生;身為男性,則少了許多神經質的歇斯底里。而且豐富的教學經驗也真切地告訴他,讓學生無條件服從的恰恰不是叱駡與武力,而是對於自己霸權亙古不變的堅守,殺人於無形的眼神,和使上述行為更有底氣的出色授課水準。幾十年的實操實練,使高老頭在這三方面都已如入無人之境,成為嘉華高中德高望重的鎮校之寶。這位精神矍鑠的小老頭在校園裡不僅可以橫著走,就算他想每走一步都來個前滾翻後空翻,外加旋轉360°,恐怕亦無人敢攔。

  至於韓遠為什麼不打一聲招呼就跑到高一去當課任老師,唐紫茗和顏秋一直沒想明白。唐紫茗最難過的設想是他因為受了他們戀愛的連累才被弄了下去,但顏秋告訴她應該不能。不管怎麼說,唐紫茗有些想念韓遠。儘管過去和他打交道這兩年裡她沒少背地取笑他的傻。但這傻之中有多少可愛之處,她也是明白的。如今就這麼草草地甚至是莫名其妙地告別,唐紫茗心裡很不是滋味。然而現在班級畢竟已經被高老頭接手,在他的高壓統治下,唐紫茗越來越少有時間為韓遠之事耿耿於懷。甚至對於高老頭的反感,也因為每日超負荷的複習而逐漸分神。況且當初她憎恨高老頭的理由說穿了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硬生生拆散了自己和情郎。但時間很快證明,這一排的距離絲毫沒有影響兩人的感情。他們下課時總是竄到一起聊天,中午依舊一起吃飯,晚課下課時間改成十點半,但顏秋還是要把唐紫茗送到校門口,再偷偷看著她被章文熙接走。顏秋原來與唐紫茗做同桌時的小習慣——每天早晨為她沏從顏副教授那要來的龍井——也仍在堅持。只不過後來因為喝茶已不能對夜夜一兩點睡覺的唐紫茗起到提神作用,顏秋便改成為她沖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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