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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儘管唐紫茗一直在極力避免加入某個小團體,但不知不覺之中,她和顏秋柯笛還是組成了一個趣味十足又賞心悅目的三人組。雖然柯笛和顏秋在放學後是同住一寢室同喝一瓶酒的好哥們兒,但在白天,下課時間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柯笛便時常處於聽半天沒聽懂,想說話又插不上嘴的地位——《愛德華大夫》裡面達利繪製的夢境是怎麼怎麼回事?某期《國家地理》裡介紹的某些少數民族的走婚制度又是怎麼搞的?太平天國時期女性到底是被解放還是被進一步摧殘?凡高割耳朵到底是因為和高更吵架還是想取悅妓女?英格瑪專輯裡有一首歌到底是不是唱到了毛主席?

  看著顏秋和唐紫茗總是手舞足蹈地談論這些他聽不懂的東西,柯笛常常覺得他倆是一對外星人。要知道柯笛平時的業餘愛好是那麼的簡單——金庸,BEYOND,美國大片,CS(曾經還有泡妞的愛好,現在已漸覺興趣寡然)。自己依此生活軌道舒舒服服過了這麼些年,突然遇到兩個人跑到自己面前說外星話,他既覺得來氣,又感到新奇,急急鬧鬧要參與。所以,當顏秋借給唐紫茗《教父》碟片的時候,柯笛搶了來先看。看完喜歡得直拍大腿,被唐紫茗催了一個星期才依依不捨地交出來。唐紫茗給顏秋帶時尚雜誌,柯笛又搶先霸佔了兩天,方才知道除了NIKE和adidas,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好看時髦的男裝品牌,還記住了諸如「多吃豆製品會讓你的屁股更翹」之類健美小貼士。當然了,柯笛也並不總是處於無知的弱勢地位。當大家的話題終於湊巧轉到了屠龍刀或者《終結者》,那麼誰也別想讓吐沫橫飛的柯笛在說夠之前停下。除此之外,他們三個也經常能找到一些平等的共同語言。比如一起為米盧帶領中國隊闖入世界盃而歡呼,再比如一起謾駡一下莫名躥紅全國、把東北人都唱成傻土包子一樣的《東北人都是活雷鋒》。

  和顏秋柯笛在一起的時光無疑是十分快樂的。雖然對於柯笛的百般鬧騰和攪和,唐紫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產生想揍他一頓的衝動。但在大部分時間裡,她覺得這男孩還是挺不錯。雖粗魯任性,卻善良豪爽。眼睛裡有無邪的純真,笑的時候毫無遮攔——就算明知道牙縫裡有韭菜葉,還是要執意露出八顆上牙。他的一切率性行為,似乎都更配他以前的名字。為什麼要改呢?柯小虎這名不是挺有意思的?

  7

  阮紅菱一個人站在「燃情歲月」網吧不遠處的護城河橋上往下看。具體在看什麼,她不是很在乎。跟過去的兩年相比,她清瘦了不少,顯得更高了些,穿戴也一改往日的妖嬈豔麗,樸實了許多。她把自己裹在一件媽媽許多年前織給她的大毛衣裡,松垮的灰藍色牛仔褲似乎好久沒洗過。她的臉上沒有了面具一樣的厚粉底,沒有刷成黑扇子一樣的睫毛,也沒有從各個角度看都會放射光芒的閃亮嘴唇。她那完全裸露在秋風中的憔悴面孔不如以往嬌豔,甚至帶一點凋零的氣息,但卻呈現出一種樸素真實的美。這種美離開她已經好多年,或者說從她進入青春期就從沒出現過。所以現在看上去,這種無意識流露出的美麗,頗有點洗盡鉛華的動人力量。

  「幹什麼呢?趕著最忙的時候跑出來愣神兒?我找你找半天。」汪大海的突然到來打亂了阮紅菱的沉思。

  「透透氣。」阮紅菱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抬了抬眼皮。

  「來根煙不?」汪大海碰了碰阮紅菱。

  「不要。天天在網吧裡被煙熏,我早受夠了。」阮紅菱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看著河裡飄過來的一個塑膠袋。

  「你咋了?感覺今天不太對勁呢。」汪大海抽了抽鼻涕,把衣服領子立起來。「天還真是越來越冷了。」

  阮紅菱緩緩轉過身來,幽幽地看著汪大海。「大海,你說,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啥意思?」

  「一個月賺400塊錢,我就該滿足了?」

  「管吃管住,400塊錢還嫌少?該知足了。」汪大海不以為然地往橋下彈了彈煙灰。

  「跟那些女的擠在一張床上,天天吃盒飯,沒事還挨你老婆罵,這叫該知足?」阮紅菱冷笑了一聲,從汪大海褲兜裡摸出煙,給自己點上。

  「菱菱,這事也得看咋看。現在你好歹有正經工作,400塊錢緊巴點也夠花。忘了自己剛來時候啥樣了?你自己不也說你大難不死?現在不用靠別人,自己安分過日子,就得了唄。」

  「大難不死,還有下句呢!必有後福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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