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茗紅菱(80)_鮑爾金娜

八十

　　「你打住！打住！我可不是他媽，別瞎叫。」

　　「你不是他媽難道我是啊！咋這麼狠呢你？」李美嬌不滿地揉揉自己滿是雀斑的扁鼻子。

　　「哼，反正別這麼叫我，太噁心了。我永遠都不是誰的媽。我要永遠當美少女。美少女月亮！變身！啦啦啦！」阮紅菱有一點瘋癲地舉起手喊叫。

　　「唉，一點母愛都沒有！這孩子真他媽可憐。」李美嬌瞪了阮紅菱一眼，舔了舔手指頭。

　　「笑話！可憐個屁！」阮紅菱冷笑一聲，不再搭理李美嬌。

　　是啊，笑話。什麼母愛、保護欲、責任感……別別別，別跟阮紅菱提這套，煩著呢。除非李銀寶願意跟她結婚，不然她才不會養這個「小兔崽子」。阮紅菱任性地拍拍自己還沒鼓起來的肚子，「喂喂，跟你說話呢！你可一定得是個男孩你知道不？我的下半輩子就靠你嘍！」

　　睡不著的夜晚，阮紅菱就這麼翻來覆去地跟自己肚子聊天。聊別墅、跑車，漫天飛舞的人民幣。你不能否認，這是一種很前衛的胎教。睡著了，她有時會做噩夢。驚醒後摸著肚子坐在黑暗裡，看看身邊呼嚕打得十分歡實的李美嬌，阮紅菱總會有那麼幾分鐘的孤獨和茫然。

　　此時距中考還有三個月。學校早已允許自由複習不用上學；李銀寶又果真不再找她；此時對阮紅菱來說簡直天時地利人和。她便一心靜養保胎，等待孩子從她肚子裡開著寶馬出來。

　　31

　　唐紫茗動不動就把葉勃朗給忘了。

　　是的，就是這麼回事，儘管唐紫茗不願意承認。可事實就是，從一開始那會兒恨不得一天想他二十四小時，到後來一天想兩三個小時，到現在差不多只有睡覺前才想起來該想他了。這明顯的變化並沒有經歷很長時間。

　　第一次發現自己腦子裡沒有葉勃朗的時候，唐紫茗簡直震驚了，覺得自己不可饒恕。他可是你的偶像，你的夢中情人，你的精靈王子。你曾經，現在也應該瘋狂地愛他，想他，滿腦子都是他，現在怎麼敢不想他呢！唐紫茗嚴厲地譴責自己，狠狠地去想她偉大的神。想他英俊絕倫的容貌，低沉磁性的聲音，瀟灑頑皮的小動作，還有他對自己深情的許諾……呵，一切還都是那麼鮮活，那就好。唐紫茗微微醉了，松了口氣，安心悶頭做題。

　　再次發現自己忘記他的時候，已經忘記了好久。唐紫茗這回雖然減淡了震驚，但還是對自己動了氣，責令自己趕緊去思念。重新複習一遍……他的容貌，他的聲音，他的小動作，他說過的話……還好，還是身臨其境。唐紫茗又放寬了心，倒在床上背英語。

　　發現自己發記葉勃朗的次數越來越多之後，唐紫茗的震驚轉變成氣憤，氣憤又化作迷惑。這到底是為什麼呢？越來越不想他！唐紫茗有空就思量這個問題，想來想去她還是願意把這歸結為對學業過於集中精力所致。雖然，這麼解釋有點牽強。那麼，是因為長時間不見面？有道理。但這也是他給自己的考驗啊，應該越不見越忠貞才是。既然自己那麼愛他，才幾個月不見算得了什麼呢？

　　那麼，難道是不愛他了……放屁，胡扯。決不允許有這種荒唐的念頭出現。

　　唐紫茗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但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只好加大馬力投入到複習之中，用日復一日的疲憊來抵制自己心中恐怖的想法。每天晚上筋疲力盡趴倒在床的時候，她總要趁自己進入夢鄉之前咕嘟一句：想他，想他。

　　隨著中考的日益迫近，思念葉勃朗的時間越發少起來，連原先的迷惑也漸漸顧不上了。偶爾想起他，也想得十分程式化。內容從沒更新（也無從更新），連順序也都固定不變——先回憶臉，再回憶衣服，再回憶聲音（越來越想不起來），最後在腦子裡重播一遍葉勃朗勾住自己小手指頭說「說話算話，我等你！」

　　想當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那種幸福簡直要撐爆了心臟！可到如今，當第幾百次在腦中重複這個場景的時候，唐紫茗感到的是令她痛心的索然無味。儘管她努力去回憶更多小細節，在腦子裡增加煽情的配樂……但面對這一切，唐紫茗的心還是一點一滴、無可挽回地走向麻木，再難以維持過去那些微妙，澎湃，癡癡傻傻的小情愫。好在此時的唐紫茗已經顧不得琢磨這些煩擾的兒女之事——她得準備中考前第一次模擬考試了。

　　世凱每年在中考前舉行兩次模擬考。雖然是學校內部考試，據說出題水準卻十分貼近中考，學生正常發揮考出來的成績與中考分數僅相差在五分之內。所以初三年級的學生老師們對這次考試的重視程度不言而喻。

　　這一回，莫說唐紫茗，連章文熙都減少了出去應酬的時間，一有空就回家親自下廚貢上好吃好喝。還曾試想陪在唐紫茗屋子裡伴讀，自然是被轟了出來。只能時不時借送水果飲料之名進屋撫恤女兒一下，按摩頭皮之類，不在話下。

　　唐紫茗此時的學習狀態已漸入巔峰。蓬頭垢面，面容枯滯，一雙漆黑瞳仁日趨對眼兒不說，原先鮮亮的眼白中也漸生出些細紅枝條，瞪起來甚是駭人。只有埋頭苦讀的時候她才有幾分活氣兒，批改自測題時忽而仰天大笑，忽而轟然趴到，忽而揪著自己頭髮自言自語。章文熙聞聲扒門縫踮腳偷窺，心中又疼又急，大氣也不敢喘。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唐紫茗第一次真真切切嘗到這話的開心滋味。第一次模擬考結束，唐紫茗如火箭一般從原先班裡的二十名嗖地竄到了全班第三。周嫻看到成績單時嘴巴大張得險些脫臼。當她帶著複雜的神情在班會上公佈成績之時，全班同學齊刷刷的向後轉動作比軍訓時教官調教的還要齊整。唐紫茗身板挺直紋絲不動，卻準確地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驚歎聲。無論那些姿態表達的是佩服也好，嫉妒也好，不相信也好，唐紫茗都只是矜持而稍帶譏諷地微笑。就算是那趙墨軒向她投來炮火般猛烈的憤怒眼光，唐紫茗也只是穩穩地接住，然後用一個雲淡風輕的小眼神將其扔到地上。誰都看得出，她光潔的額頭上寫著四個字：揚眉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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