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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爾朱纁平而慢地把她的手移開,「不要一聽到真話,就說別人醉了。」

  夏語冰手停在半空,哭笑不得,「好吧,就算神志清醒,但這個喝法怎麼也不見得對身體有好處。」

  「咦,我可不是你弟,也不是你男友,所以你的關心我不一定要接納。」

  轉眼一瓶又空,夏語冰沒轍地看他換第三瓶,心裡做好了善後的思想準備,「你在家裡也是這麼為所欲為的嗎?」無法想像個性容易大驚小怪的爾朱靜看見這幅光景是什麼反應。

  「不要一聽到真話,就說別人為所欲為。」

  「好吧,好吧。」既然預備了酒就料到會有這種可能性,「沒想到你也有像個小孩的時候。」

  「你大可以把我的話當成酒後亂說,童言無忌。從我見到你第一面起,你沒有一次讓我感覺到真實,知道為什麼?把情緒鎖起來,只拿出固定的、模式化的一面和人交往——遇到什麼心事就站在陽臺上看著夜空,這不是成熟,是壓抑。」纁的聲音低下去,「我也曾經如此。保護妹妹——過度的保護,如果靜對我說『這個男人讓我覺得很害怕』,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在醫院裡出現,師長,同學,父母,包括靜本人在內都覺得我蠻不講理,大家包容我,可是也很怕我,我經常感覺到他們小心翼翼地和我劃清界限,確保不觸動我的原則,人人臉上寫著繞道而行,相安無事幾個字,久而久之我也就習慣了在自己所築的高牆裡獨來獨往。」

  「上一次在這間屋子的陽臺上,深夜裡的你給我一種如此孤獨的感覺,那一刹那我心底竟然產生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柔情,生平第一次想要把一個人從她被困的世界里拉出來,可是那個人卻告訴我,這種生活很好,她不需要解救,我還能怎樣?與其恨你的絕情,還不如說是恨我自己無能。」

  夏語冰啞口無語,這麼坦誠的纁,在她而言亦是第一次面對。

  他靜靜地低著頭,整個面部都沉入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裡,外面那樣熾熱燦爛,明亮到灼痛人的眼球,他所在的地方卻莫名晦暗。

  「夏疏桐可以把你拉出這種孤獨嗎?和他相處的時候你會有『天長地久』的感覺嗎?」

  她說不了半句謊言,雖然這種時候,真話可能會把人傷得體無完膚,「纁,什麼地老天荒之類的措辭,是我隨口說說而已的。」勉強笑了笑,夏語冰拿走他手裡的酒瓶,「請你忘了吧,相信一見鍾情和天長地久都不是過錯,但是對我……不會適用。」

  纁順從地讓她拿走了手裡通向醉鄉的鑰匙,就算暫時從現實裡跳出又能怎樣,他應該比誰都清楚像她這種人,要的根本不是什麼「甜蜜的愛」,而是被需要的感覺。而正因如此,才讓人覺得分外無奈。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是愛與被愛。那世界上最不幸的事,是否就是愛和不愛?

  再次醒來時,爾朱纁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散發著陌生氣息的床上,有點鼻塞,有點頭重腳輕,還有一點薄汗,不過沒關係,看起來不像是發生過壞事的樣子。

  門外傳來輕微的瓷器碰撞聲,還有水龍頭嘩啦啦開著的聲音,看來是在洗碗。

  「謝謝,麻煩你了。」

  「這樣……沒關係嗎?」

  「照實說就可以。」

  還是那種平平常常的口氣,謙和的禮貌顯得略微有些冷淡。爾朱纁想像著說這句話時夏語冰的神情,一定是帶著淺淺的笑,眼睫毛半垂,漫不經心地看著什麼地方,仿佛是為了遮擋對人的防備和猜疑。

  不過……另一個是誰?

  纁疑惑地支起上半身,順便想了一下躺在這裡的原因,他喝醉了嗎?好像沒有吧。頭像灌了鉛一樣重,躺著還不覺得,到爬起來走出兩步才發現。廚房水槽邊有兩個背影,正在洗碗的是夏語冰。

  聽到動靜,兩個人一起回頭,「吵醒你了?」把最後一個碗擦乾淨放進碗櫥,夏語冰拿起抹布擦了擦手,「我打電話讓樂瑜來照顧你,不介意吧?」

  目光一接觸,韓樂瑜很快低下頭去。

  爾朱纁直接看向夏語冰,「我記得我好像沒有喝醉!」起碼沒有醉到睡死過去的程度。

  「牛奶裡放了一顆安眠葯,讓你睡得好些。」

  纁還要說什麼,視線卻落到客廳裡一隻皮箱上。夏語冰穿了外套,拉出皮箱的拉杆捏在手中,另一隻手拿起桌上的機票。前不久還擺著四菜一湯的地方。

  一切準備就緒,她微微笑著看向他,語氣輕柔:「要不要送我去樓下?」

  裝了酒和安眠葯的腦子就是轉不過彎來,纁按著太陽穴過了三秒,「……是去找他?」

  「嗯。」

  「……什麼時候回來?」

  夏語冰沉默一下,仍然溫溫柔柔地回答:「不知道,纁。我沒有買回程票。」

  爾朱纁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從她手中拿過皮相拉杆,「我送你。」

  這種態度讓夏語冰和韓樂瑜都有點微微的意外

  下了樓,穿過花圃,三個人一前一後走到健身廣場並排的秋千架旁,若是夏天,這兩個秋千必然成為孩童們的必爭之地,但現在是太冷的季節,小場地上空空蕩蕩,風呼嘯的聲音震盪著纏繞在涼亭上乾枯了的葡萄藤。走在前面的爾朱纁轉過身,靜靜地對峙了幾秒,夏語冰伸出手,他沒有握。

  僵了一會兒,夏語冰淡淡笑著把手收回去。

  「其實你不必如此大費周折操心我的事。」他在沉靜的氛圍中開口,「我還沒有脆弱到一失戀就需要一個根本不熟悉的女人的懷抱來依靠。感冒而已,我能自己回家。我也可以獨自去參加任柏舟那個小白臉的茶會,不會因此爽我妹妹的約。」

  夏語冰嘴角噙著一抹笑,不是那種灑脫的笑容,「對不起,纁。」

  「你是不是已經習慣了照顧別人?」纁問,「不把我安置好,就不能放心去找他?」夏語冰扭頭看了一眼站得遠遠的韓樂瑜,像是刻意的,韓樂瑜轉過身去,背對他們。「看,我很好,保證不酗酒,不餓著自己,天冷加衣天熱脫,你可以放心走了。」

  ……這是賭氣的表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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