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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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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蘇晚頹喪地倒在床上,隔壁貝菲正興高采烈地打剛剛買回來的遊戲,隔著門傳來悠揚的曲調,更顯得她的聲音無力而空洞:「非盡,有點事要跟你說。」 她頓了一下,絲毫沒發覺自己的聲音低迷喑啞:「不知道怎麼和你開口,我現在都有點虱多不癢債多不愁了。」 方非盡一時啞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直覺蘇晚要說的不是好事,卻不得不順著她的話故作輕鬆地開著玩笑:「你直接說死豬不怕開水燙不就得了?」 蘇晚忍不住嗤了一聲,方非盡這樣想方設法不讓她為難,反而讓她更不好意思了,剛剛醞釀好的辭職申請又縮回了肚子裡。沉默了半天,那邊方非盡喂了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決定這事還是明天週一和他當面談要好一些:「沒什麼,剛想問你和你爸爸談得如何?要不要我明天送黑玉斷續膏來給你刮骨療毒……」 「蘇晚,少幸災樂禍!」方非盡恨得牙癢癢,想起家裡的老爺子,心裡又涼颼颼的,雖然猜到蘇晚可能有什麼別的事要找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追問下去了,於是草草收了線。 手機扔在一旁,房裡沒開燈,蘇晚睜著眼,卻好像在做夢一樣。 眼前晃動的,盡是早上遇到的那個人,原來不是自己說死心,就真的能死心的。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她和他只是緣分太淺,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他會有更好的幸福……也曾經想過,也許自己有一天會和他在街頭偶遇,碰見他帶著老婆孩子,他們也許會擦肩而過,也許點頭問問「你還好嗎」,然後給彼此一個淺淡的笑容。甚至……甚至她會有一點私心,也許他心底總會有那麼一個角落是放著她的。這樣的想像,總是淺嘗輒止,因為她不敢繼續,如果繼續下去,她怎樣解釋……怎樣解釋他再不曾聯繫她的事實?如果繼續下去,她怎樣解釋她回去找他的時候,他失去了所有的蹤跡?當她再回費城的時候,他租的房子已經轉租他人,到商學院去查Francis江這個名字,得到的結果居然是查無此人…… 查無此人……有時候她甚至會想,這一切難道是她的幻夢一場麼?他失蹤了,杳無音訊,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從頭到尾他不過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們倆在一起許多年,她知道他會彈鋼琴,知道他玩美式檯球是一流高手,知道他喜歡吃澆了桂花汁的蜜制蓮藕,知道他不喜歡說話,知道他喜歡斜著眼帶著一點狡黠地看著她,知道他其實很聰明只是不愛在學習上用功,知道…… 最後忽然發現,除了他這個人,她不瞭解其他的一切,唯一一個她認識的親戚是他的爺爺,也在他們讀大學的時候病逝了。於是他的存在對她來說,如同一個幻影。 曾從噩夢中驚醒,夢裡她和江上白還在夢澤鎮,他們在各自的屋頂上鋪著涼席乘涼,夏夜裡有清風,遠處有蛙鳴,還有那個長眉細眼的少年,作勢要跨過兩家牆壁之間一米餘寬的間隔跳到她家的房頂上,她驚駭地喊道:「上白,別跳,危險——」 他腳步伸出時掉了下去,她撲到牆邊往下看,卻沒有他的蹤跡了…… 從這樣的夢裡醒來時,她不住地問自己,那個在夏夜裡偷偷跑到她家屋頂,趁她半醒不醒時突然湊到她面上嚇她的少年,真的……不是她另一個夢嗎? 夢回千轉,另一種挫敗襲上心頭,找到他又如何呢?那些刻在石上的傷痕,在潮來潮去的沖刷下,終究也會散去的吧。 蘇晚還記得在費城從街上救回孟涵的情景。費城有些街區治安不好,有一天她下了地鐵,看見一個中國女孩被一群癮君子打劫。她被江上白取笑的濫好心發作,替女孩掏了錢之後才知道她申請的學校沒了著落,又交不起房租,竟至於流落街頭。於是帶那女孩回江上白租的小公寓,讓她和自己住在一起。 好心未必有好報,她曾栽了一次跟頭,還不以為然,然而後來事情的發展卻逐漸脫軌了。 有一門課有個重要的presentation要做,她沒日沒夜地做了幾天才回家,卻撞見孟涵拿著床單去洗,見了她眼神閃爍…… 現在想起來,真像是一部狗血電視劇,朋友愛上了自己的男朋友,這似乎是一個經典的三角命題。看電視劇的時候她還能嘟嘟囔囔地取笑編劇,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才知道那處境有多麼難堪。 之後就是無休止的爭吵,準確地說,似乎更像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因為江上白根本不屑和她爭吵,好像這件事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人在胡攪蠻纏。其實她要的只是他一句話,只要他肯說一句話,他說什麼她都相信。 他卻從頭到尾沉默。 「現在你阿婆病了,我不想這個時候跟你吵架。等你想清楚,明白你在說什麼,明白你在做什麼的時候我們再討論這件事!天地良心,我從認識你那一天到現在,心裡就沒有第二個女人!我就不明白,我的解釋對你來說有這麼重要嗎?」 江上白摔上門,留蘇晚一個人在沙發上哭得緩不過氣來,再也沒有往日替她吻掉淚水的溫柔,只留下一地清冷的月光。顧鋒寒和孟涵會一起出現在婺城,足以粉碎蘇晚最後一點自欺欺人的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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