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彭湃(16)_彭湃

十六

　　「我就知道。我現在都到你家樓下了，快出來吧。」

　　「好。」掛斷後，我沉沉歎了口氣。如果可以，此時我只想不分晝夜地繼續蓋頭大睡，將一切需要面對和即將面對的都拋之腦後。

　　林曖站在馬路對面朝我揮手。當我走上前去她便開始追問「我今天漂亮麼？」「我的包包好看麼？」之類的問題。我都一一點頭，「嗯，好看。」就算是帶點敷衍的話，只要是在我的嘴裡說出林曖不但不生氣反倒很高興。

　　「那麼我們先去哪？」我看了看表，心裡想著的卻是早點結束去找安以陌和王子，我答應過傍晚要和她一起遛狗的。

　　「我們先去中山路的巴黎春天百貨廣場吧，聽朋友說秋季kenzo香水的新款上架了，還有一款香奈兒的紅色細腳高跟鞋，上次猶豫著一直沒買，回來後心裡一直癢癢的……」林曖開始滔滔不絕說起她購物的行程，這架勢讓我立馬打消了之前的念頭。

　　一小時左右，我和林曖已從巴黎春天百貨廣場出走出來了。

　　這會我早已全身掛滿大包小包，除了她之前說好的香水和高跟鞋，她還買了幾件秋裝，最讓人無語的是出門前看到一個可愛的芭比娃娃，明明過了小孩子的年紀卻也拿下來了，我的肩上因此又多了份重量。

　　我後悔著起初應該喊些人手幫忙的，這時手機卻響起了。

　　「喂……」

　　「彭湃，王子出事了。你快過來！」那端是安以陌的聲音，帶著哭腔。

　　「怎麼呢？慢慢說……」

　　「它被起重機上的貨物砸到了，傷得很重，現在，現在……情況很危險，來不及送寵物醫院了，正送去附近的獸醫店搶救……」

　　「我就過來。」來不及多解釋，我丟下商品轉身就走。

　　林曖卻從身後狠狠拉住了我。

　　「是她麼？上次我回來時見到的那個女人麼？」她滿是慍怒地問道。

　　「嗯，我得過去。出了點事。」我心急如焚，失去了耐心。

　　「不准去！」她大喊了起來，「你明明答應了今天要陪我逛街的！」

　　「林曖你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別這樣鬧，王子要死了！快放手啊！」我急了。

　　「不就是條狗麼？死就死吧，有什麼大不了啊！你居然為了一條狗凶我，小離以前你從沒凶過我的……」她的眼噙著委屈任性的淚水，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她永遠不會瞭解王子在我心裡的重要。

　　「你不會明白的，我得走了。真的很抱歉……」

　　說著我一把甩開了她，留下一個倔強而難過的身影以及滿地的購物袋。

　　>> 04

　　10分鐘後，我趕到王子搶救的那家獸醫店。

　　寵物店的老闆見到我立馬沖上來：「中午見天氣不錯，我就帶著一群狗出去走走。結果路過施工重地時，王子的狗鏈突然就掙脫了。它太調皮，跑著去追一隻野狗玩，當時起重機上滿是幾十斤的水泥板……」老闆說著，語氣裡有滿是自責：「我來還不及喊，工地上也沒人注意，結果水泥板就砸了下來……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對不起……」

　　「先別說了，帶我進去。」我面如死灰，卻強行鎮定。

　　走進獸醫店的內房，拉開隔著的白色紗幕後入眼的是一個簡單的手術臺。王子已經渾身是血的橫躺在中央，一條噴湧著鮮血的大傷口從它的背部一直斜著延伸至腹部，帶著白手套的醫生正用力壓住血管。安以陌則在一旁滿是淚水地拿著吸血棉，看到我後她手中大團沾滿鮮血的白棉花止不住顫抖著，終於，她哇的一聲哭起來。

　　「大家別慌！」醫生說看向了我：「你是狗的主人吧，它現在情況很危險。必須等救護車趕來，在這之前別讓它睡著。」

　　腦中是幾秒的真空期。

　　接著我快速沖上去抱住王子的頭，用力地撫摸，血迅速染紅了我的十指。它原本有神的藍色雙眼已經在疲憊眨動中漸漸失去光澤，呼吸越來越微弱。見到我它還不忘辛苦地伸出舌頭，舔了下我的手背，一股透徹心扉的冰涼瞬間傳遍到我全身。來不及疼痛，來不及悲傷，只有窒息般的壓迫感膨脹在了我體內的每一個細胞裡。

　　——這，就是死亡的溫度嗎？

　　——如此真實，而輕易。

　　「王子，別怕，我來了。」

　　「是我啊，我來看你了啊。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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