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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我想我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剛才手術室前的嚎啕大哭表演,現在爭奪衣服的戲碼加場,秋屏和徐銀鳳已經不自覺的將我們推離到了一個陌生人的地步。

  一個原本就支離破碎的家,到了這個時刻,才知道人情冷暖,兄弟,家人,不過是謊言下的偽裝而已。

  安靜的走到母親身邊,在她怨恨和絕望的目光中取過她一直還在努力撕扯的衣服,我幾乎是奮力的扔在地上,用力的踩踏,然後拾起,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地砸到徐銀鳳和秋屏的臉上,西裝的袖子一邊已經因為被外力撕裂而顯得很冗長,所以應該可以足夠甩到她們現在很讓人作惡的臉。

  「秋雁楓,你幹什麼,怎麼能把你爸穿的衣服弄成這樣,你知不知道你這叫不孝。」秋屏抹了下臉,還在身後咆哮。

  而我僅僅是優雅地轉過身,用那充滿想將對方置於死地般的冰冷眼神瞪著秋屏,我所謂的姑姑,在這個時候她竟然顯得比陌生人還不如。

  她啞住嘴,只是表情依舊憤恨,徐銀鳳不斷叫嚷著,「雁平,叫保安。」

  她不斷鼓動著自己的兒子,仿佛是把這裡當成了角鬥場,她必須是在最後一局扳回比分的人。

  可惜秋雁平一直沒動,從我進來到現在,他停止了掙扎也停止了一切的舉動,只是木頭人般站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我仿佛是能感受到他此時的痛苦和不堪。

  我收回看著雁平的視線,揚起一抹看似很冷豔的微笑,彎下腰拾起地上的西裝,拍拍它的灰塵,太平間前,潮濕的空氣看不到灰塵如妖孽般飛舞的樣子,只有冰冷,我將它溫柔地放在秋屏的手臂上,然後朝她身邊不遠處站著的姑丈點了點頭,將臉湊近她的耳邊。

  「姑姑,你知道你最可悲的地方在哪嗎?在於你作為一顆棋子卻不瞭解自己被利用的命運,秋家不需要一個幫著外人的女兒,可當你不屬於秋家時,我倒是很想知道徐銀鳳能給你什麼。」

  秋屏繃著一張臉,「你不用挑撥離間,我哥死了,也輪不到你做主。」

  我笑,「看看才知道!」我拍拍秋屏的肩膀,指著他手臂上的那件衣服,微微一笑,「這件衣服,還有一會我從我爸身上脫掉的,你都留給你丈夫穿吧!我爸不需要。」我的聲音飄渺得如同黑夜的鬼魅,在夜半時嚎叫,帶著孤寂和對世人的詛咒。

  秋屏的臉頓時變得煞白,那種牙齒相互碰撞的聲音在這個充滿屍氣的地方顯得那麼震撼,我能感覺到秋屏肩膀的抖動和眼裡的恐懼,當我心滿意足的扶著母親走向太平間時,我的心在狠狠的凜冽的笑,那一鞭一鞭的抽打,讓我滿足。

  「姐,我能不能幫你們!」秋雁平的話突兀的在身後響起。

  我想不止我,就連徐銀鳳的臉都是震驚的,她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秋雁平一步一步的走向我,最後和我一起攙扶著母親走進那個與人類隔絕的空間。

  我取出衣服遞給母親,於是她原本呆滯的目光瞬間露出了一絲柔和的微笑,「均運,雁楓一歲的時候,我們拍照片你穿的,我們說過的,這件衣服我們都要保留到死的那一天,我以為雁楓會忘記的,你看,她沒忘啊!」

  森冷的寒氣侵透著我的身體,不可遏制的痛,在血液中極速流走,我強忍住陣陣的眩暈,與雁平一起脫掉了先前秋屏她們為父親穿上的衣服。而母親拿起我帶來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極其認真的為父親穿戴著,她的面容恬靜透著一股淒美的溫柔,動作俐落而不失柔情,讓我們都不忍心打擾她這一刻的沉靜。唯有默默地為父親輕折衣角和袖子。

  當母親終於為父親扣上最後一枚扣子,望著父親的臉,她笑了。緩緩伸出手,顫抖地為愛人理順著額發。淚卻一滴一滴的滑落到父親的臉上,當她俯下身子乾裂的唇輕觸父親冰冷的額頭,將她最後的親吻永遠留在父親的面容上,似乎也永遠鐫刻在她孤獨的心裡。

  此刻,母親伏在父親耳邊低語的動作和平時一樣,並沒有因為那冰冷的溫度而變得急躁。我站在那裡,身體僵滯,酸湧的淚意沖出眼眶,悔恨愧疚深深的自責注滿我的心房,心猛烈的抽痛竟使我有些站立不住,幸好雁平及時扶住我。

  不明白的是人世上走一遭,遇到愛自己的,和自己愛的結婚,可究竟是先走的人會比較幸福,還是後走的人比較幸福。

  母親從來沒有回答,只是摸著父親的臉頰仿佛喃喃自語般說著,「我愛你,所以看著你走,但是你別走太快,在奈何橋上等等我。等到我們雁子長大了,我放心了,我再去奈何橋上告訴你,那時你再喝孟婆湯,不然我知道你不會放心的。」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父親的臉,如此近距離,從此以後,我明白那個熟悉的臉龐只能在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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