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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No.80

  她並沒有趕我走,作為帶著紅袖標的工作人員,竟然和我一起趴在欄杆上發呆。四周很安靜冷清,熱鬧的是頭上的主席臺,各種領導、各種代表都在我們頭上發表演說,至於說了什麼,我沒聽。

  清晨的風舒爽溫柔,撩起她額前細碎的劉海兒。我偏過頭:「學姐,我叫耿耿。」

  「耿耿?好有趣的名字。怎麼寫?」她笑了。

  「……就是耿耿於懷的那個耿耿……」

  耿耿於懷。說完我自己也苦笑起來:「你說我爸媽起的這個名字……」

  她微微皺著眉頭:「挺好的呀,不也是忠心耿耿嗎?」

  「好什麼呀,」我撇嘴,「前一個形容小心眼,後一個形容看家狗。」

  她大笑,很動人。

  「那我的名字也很怪。」她指指自己的胸牌,我才想起湊過去看。

  「洛……」我猶豫了一下,枳?這個字怎麼讀?四聲嗎?那麼這個名字聽起來像弱智,誰家父母給孩子起名叫弱智啊?

  她眯起眼睛,表情很危險:「想什麼呢?第二個字是三聲,和『只』要的『只』一樣,你在胡亂聯想什麼諧音吧。」

  我訕笑的同時才想起「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語文知識都還給初中老師了。

  不過無論如何,枳並不是一個寓意很好的字。我問她為什麼,她笑了,說媽媽是南方人,家裡原來有一片橘子園,本來是要叫洛橘的,結果瞎眼算命的硬給改成這樣了,說為了躲命裡的劫數。

  我詫異:「你樂意嗎?」

  她做了個鬼臉:「我想說No,奈何那時候還沒長牙。」

  No.81

  如果我幼年有千里眼,能預計到我爸爸媽媽最終的結局,一定會阻止他們讓我叫耿耿。這個名字如今看起來,太諷刺、太尷尬了。

  「不過,寧肯信其有,算命瞎子也許說的對呢,度劫數最重要。」我笑笑。

  「你還真信啊,算命的人說話……」

  她的笑容忽然停頓,悄然隱沒。

  我不明就裡,只能呆望著她。

  「各位領導、老師、同學們,大家好,我是二年三班的盛淮南,很榮幸今天能站在這裡代表全體在校生發言……」

  她的臉逆著光,只能看到晨曦給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我不知道怎麼突然不敢講話,揚聲器裡是清冽的男聲,襯得周圍很安靜。

  所以就這樣恢復到了一開始那副並肩發呆的狀態。我托著下巴,被風吹得很舒服,幾乎要睡過去了。

  直到聽見她笑著說:「算命的人說話你也信,該度的劫數,一個也不會少。」

  好像我們剛才的對話從來沒有莫名中斷一樣。

  演講的人似乎說完了,觀眾席上又響起了掌聲。

  「所以命裡會遇上的呢,都遇上了。」

  我正想問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卻一把攬過我的肩膀,送我往回班的路上走。

  「這裡風大,趕緊回班吧,別感冒了。」

  我走了幾步回頭,洛枳站在原地看我,笑容燦爛,和剛才的餘淮一樣虛假。

  §第十五章 校慶(下)

  No.82

  典禮進行得很順暢,我們這個神奇的國度裡所有被「預祝圓滿成功」的大會最終都會成功地被「祝賀圓滿成功」。

  這樣的年代,找到一件確定無疑的事情也不容易。

  文藝界和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了不少,雖然我並沒有親眼看到。我才知道,原來振華真的走出去了很多不一般的校友。

  他們會被請回來參加校慶。但是我相信,更多的是我這樣籍籍無名的傢伙,我和振華的緣分,只有三年。

  和那些同學的緣分,也許,連三年都不到,就像初中和我坐在同一個教室的同學,總有那麼幾個,連話都不曾說過。

  我沿著看臺的邊緣,慢慢走回到五班的陣營。

  遠遠地回過頭,洛枳是不是還站在主席臺下,我已經看不清了。但是很多年後我還會記得那個瞬間,明明是陌生人的我們,在陽光燦爛的清晨,站在主席臺下面一同淋了一場雨,把沉默也澆得濕漉漉。

  張平看到我的時候長出了一口氣:「我以為你掉廁所裡面了,趕緊回座位!」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安靜地坐回到座位上。

  No.83

  那場典禮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除了禮炮聲,就剩下坐在背後的簡單和β不停地哼唱蔡依林的新歌。那一年,借著周傑倫的東風,蔡依林轉型,新專輯頗受青睞。我從《看我72變》一直聽到《布拉格廣場》,她們兩個人把一首專輯唱完,校慶典禮就結束了。

  收拾東西準備回班的時候,還是不甘心地歪過頭去看餘淮的方向。他終於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和徐延亮他們幾個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舉起相機,第一次反過來,對著自己輕輕地拍了一張。

  臉很大,眼睛因為陽光強烈而眯著,顯得更小了。鼻頭和腦門油油的。

  一張令人忍不住想要刪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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