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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大約是睡飽了的原因,我的心情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我磨磨嘰嘰地收拾好東西出了門,到了電梯口,正猜著今天會開哪扇門,正前方的3號梯就停住了。

  銀白色的不銹鋼門機械地打開,還好,沒滿。我抬頭正要進去,卻在眾多陌生的面孔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周采采!」

  「俞波!」

  俞波是我的老同事,與我同一年進的公司。但人家不像我這麼不求上進,人又特別聰明,同樣是工作了五年,我在原位動也沒動,他卻早已做到了分部總經理的位子。即使是這樣,他也並不滿意,去年突然辭職後就沒了消息,沒想到我在南京一次也沒碰見過的人,卻會在F市的三千水裡相遇。我只能感歎,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奇妙。

  我們一同去餐廳吃了早餐,小聊了一會,才知道他之所以辭職,是因為考上了國家審計總局的公務員,這次來F市也是來審計的。我不知道公司的分部總經理與國家審計總局的公務員之間孰高孰低,卻明白他既然這麼選擇,一定有他的道理。

  因為各自都有工作要忙,吃完早餐,我們交換了手機號後,就跟對方告了別。

  天空湛藍,我走在熟悉的芒果樹小道上,心裡像是被放進了一個烤得暖暖的小橘子,酸酸甜甜,混著空氣裡淡淡的花生醬的味道,挺舒心的感覺。

  說起俞波,他在公司裡時,我倆的關係應該還算是不錯的。想當初,他要追我們辦公室裡的崔小萌,我幫了他多少忙啊!又是打探情報,又是深入瞭解敵情,沒少費腦細胞。當然,我也沒少敲他的竹杠,家樂福裡的費列羅,我不知吃了多少。費列羅還不算什麼,像我這麼貪吃的人豈是小小的巧克力就能打發的,再加上俞同學也是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所以,從希爾頓的自助餐,到公司邊上的四川酸菜魚館,我都帶著俞波這自動刷卡機吃了個遍。

  嘿嘿,現在想想,當年的我還是太年輕,不知輕重,換了現在,怎麼著也不好意思這麼折騰人家了。再說,最後也不知是為什麼,俞波和崔小萌沒成,讓我很為那些吃下肚的費列羅慚愧。

  今天是在F市工作的最後一天,明天,我就得跟著無良的謝大人去北京了。

  我最後一次流覽那些我辛辛苦苦編寫出的程式,最後一次為F市專案的MM模組做測試,最後一次看窗外挺拔秀美的白蘭樹。我這才發現,對榕城,對這個項目,不知什麼時候竟已有了許多感情。

  我打算晚上去宋藍天那裡,雖然我的答案會讓他失望,但總要對他有個交待。況且,這決定也不是我的本意,我也很無奈。

  避了謝大人一天,我還在生他的氣。

  下午接到了俞波的電話,他說晚上要請我吃飯。好不容易在榕城遇到同鄉,又是故人,我不好意思推卻,應了下來。宋藍天那裡,只有吃完飯再去了。

  俞波請我吃海鮮。看來他在審計局混得還不錯,以他的聰明才智,搞不好再過十年就能混到個副局長的位子了。嘿嘿,這只是我的胡思亂想,也許人家志不在當官,而旨在為人民服務呐!

  俞波比以前健談了許多,記得從前我倆一起吃飯,都是我一個人嘰嘰呱呱說個不停,他就在一邊微笑著傾聽。現在呢,他談笑風生,妙語如珠,直逗得我從頭笑到尾。

  忽然想起以前那個沒做成功的媒,我提溜著一隻螃蟹腿湊到他跟前,問:「能問一個私人問題嗎?」

  俞波一愣,很快笑答:「請問。」

  「那時候,崔小萌不是也很喜歡你的嗎,為什麼沒成?你還不聲不響地走了!」我很嚴肅地用螃蟹腿敲了敲他的碟子。

  俞波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末了長歎了口氣,搖著頭說:「周采采,你沒救了!」

  「我怎麼啦?」我一頭霧水,明明已經很幫他們的忙了呀!

  俞波點了根煙,不急不緩地說:「那時候,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你卻一個勁地把我往別人懷裡推。」

  一塊大魷魚噎在我的喉嚨裡,不上不下地卡著。

  因為受的衝擊太大,我後來一直處於恍惚狀態,記不得俞波又說了些什麼,只記得自己看了看表,說明天要去北京,得去跟一個朋友告別。俞波說他送我,我說不必了,搖搖晃晃出了酒店的門,打車去了中醫院,就這麼把他給丟在了身後。

  我木木地推開院門,宋藍天正坐在葡萄藤下整理他的大藥箱。

  「采采來了!」宋藍天抬頭笑眯眯地對我說,「我冰了酸梅湯,在廚房裡,我手上全是草藥味,你自己去拿吧。」

  「噢!」我把筆記本放在他身邊去了廚房。

  我端著酸梅湯,忽然就想起前年的夏天。那時候,我特別饞酸梅湯,在家樂福裡買了不下數十種的酸梅粉,卻沒有一種是我小時候喝過的味道,我遺憾之餘,便在公司內網上把名字改成:想念兒時的酸梅湯。

  當天下午,俞波晃到我辦公室,很不經意地丟了一包酸梅糕在我桌上。對我說,一時心血來潮買的,現在卻沒什麼興趣喝了,送我。我掏出一塊糕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味道很正,便歡天喜地地沖成了一大杯酸梅湯,那味道,正是我想要的,遙遠兒時記憶裡的味道。

  那一大包酸梅糕,我喝了整整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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