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夢(4)_趙洛瑤

四

　　風，依然安靜地吹著。狄千雪淡淡地笑了笑，髮絲刮過剛才被打的臉頰，癢癢的。

　　放學的時候，那個在後操場跟狄千雪告白的男生來找她，卻看見她和學校的籃球隊長親昵地走在一起。

　　"狄千雪--你不是已經答應和我交往了嗎？你不是說放學一起回家嗎？為什麼跟別人在一起？"那個男生火大地攔住了狄千雪跟籃球隊長。

　　"你認識他嗎？"籃球隊長看了一眼面前這個比自己矮了一頭的男生，然後溫柔地問著懷裡的狄千雪。

　　"我不認識他，而且從來沒見過！"狄千雪語氣誠懇得任誰都無法去懷疑。

　　然後，那個男生被籃球隊長狠狠地揍了一頓。

　　結束的時候，那個男生倒在地上問狄千雪為什麼要這樣對他。於是，狄千雪蹲下去，遞了一張紙給他，然後又給他一抹溫柔的笑容。

　　她說："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啊！"

　　籃球隊長陪著狄千雪在她家附近的公園轉了好久，因為狄千雪說她不想回家，她說她今天很想跟他在一起多待一會兒，然後，當她向家的方向望去，那棟房子裡所有的燈都滅了的時候，狄千雪跟籃球隊長說了拜拜，她說她雖然很想繼續跟他在一起，但是她怕再不回家的話她媽媽會罵她。

　　"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是誰能告訴我嗎？"籃球隊長在臨走的時候這樣問狄千雪。

　　狄千雪笑著說："我喜歡的人就是在這一秒離我最近的那個人啊！"

　　然後，籃球隊長拉著她的手開心地笑著，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

　　夢五街4號，狄宅，這是狄千雪居住了八年的地方。

　　推開柵欄，站在大門前，微笑著抬頭望了一眼光亮慘白的月，狄千雪的笑容與周圍的黑暗徹底融成了一體。

　　"蠢豬，都是蠢豬，無論哪一秒，這個世界上離我最近的人，永遠只是我自己啊！"

　　開門的時候，狄千雪這樣自言自語。

　　的確，狄千雪是只愛她自己的。從她十一歲那年開始，她就只愛她自己。其實，說她愛自己也不完全對，因為愛和被愛都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而現在的狄千雪，最討厭的就是麻煩。

　　門開了，正準備走向那片黑暗的時候，一隻手拉住了她，拉住她的是個少年，美若星雲的少年。看到他的那一刻，狄千雪的心裡竟然生出莫名的溫暖，好像有陽光直接透過血肉照進了她身體裡陰暗冰冷的地方。這種感覺讓她有些微微的恐慌。而他，就站在狄千雪的身後，穿著鵝黃色的睡衣睡褲，光著腳，在她轉過身的一瞬間，他忽然地微笑了起來。狄千雪發現，他的笑，似乎比他的容貌還要好看。

　　"我終於找到你了！"他說，語氣無比喜悅。

　　狄千雪這時回過了神，凝視著眼前的男人，冷笑著抽回了手："你認錯人了。"

　　很顯然，他肯定是認錯人了，她記得，除了那個人，除了那個已經離開了很久很久的人，再沒人會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再沒人會給她那麼好看的微笑。

　　"……忘記我了嗎？"是那個少年的聲音，溫柔裡帶著輕輕的憂傷。

　　"從未記得！"狄千雪說得斬釘截鐵。

　　我忘記你了嗎？如果我曾經見過你，曾經看過你的微笑，那麼，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和你，真的從未見過，所以，我不是忘了你。

　　只是……從未有過可以記得的機會而已。

　　慢慢想著，慢慢垂下眼來，然後慢慢地恐懼起來。狄千雪開始不理解自己，不理解自己為何會對這個素未謀面的他有那種奇異的感覺。不是電影裡那種所謂莫名的熟悉感覺，而是……很想熟悉的感覺。

　　很想熟悉……熟悉他，還有，他的微笑。想著他的笑，狄千雪感覺自己的嘴角也在不自覺地微微上揚著。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唇邊的弧度瞬間裡變得冰冷。

　　熟悉？！

　　最討厭的感覺不是嗎？想熟悉了、熟悉了、喜歡了、依戀了、信任了、離不開了……直到，被遺棄了。一切背叛的始源，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很快，她平靜地抬起了頭，臉上一點波瀾都沒有，看了一眼少年，慢慢地轉過身。她還是喜歡可以永恆的東西，比如眼前的黑暗。雖然在黎明到來的時候，它也會消失，但是只要這座房子還在，只要這個世界還在，它就必然會在下一個夜晚裡準時出現。沒有過約定，沒有過熟悉，沒有過很多，但它會在。黑暗比一切都要值得信賴。很早前，她就放棄了對光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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