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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好,那……那正是我所希望的。保重!」貞美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哽咽。

  「好,你也保重!該死的!話說完了吧,掛了!」

  喻寧放下話筒,失魂落魄,動彈不得,過了好一會兒,他像被抽去了骨頭一樣頹然癱倒在地。

  什麼?好幾年的思念壘成的高塔,就這麼輕易倒塌了?都是因為有了貞美,自己才能在這麼艱苦的留學生活中支撐下去,才能呼吸,她怎麼能說走就走,投進別的男人懷裡呢?怎麼可以……生活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就在當天晚上,喻寧給載佑打了電話。載佑默默傾聽了喻寧的憤怒,證實了貞美結婚的消息,說自己早就知道了,但一直無法開口告訴喻寧。掛電話前,他也勸喻寧忘記貞美。

  給載佑的電話徹底摧毀了喻寧的最後一絲幻想。

  從那天起,他整夜地睡不著覺,整天吃不下東西,全身燒得滾燙,像一塊炭,臥病在床整整一個星期。

  那段時間,他覺得整個世界和全體人類都是該詛咒的,對貞美的恨在心中熊熊燃燒,卻又不屑於去復仇,就連有眼無珠的自己都變成可恨的、可詛咒的了。

  他不想活下去了。獲得博士學位又怎麼樣?一切都毫無價值了,曾經不顧一切一心向前的那股衝勁已經化為灰燼消失了。

  心上像是被人插了一把看不見的刀,痛得一動也不能動,每呼吸一口氣,每喝一口水,都像吞下了一把火,灼燒著心臟,哧啦哧啦響。那顆心,恐怕早就是一堆碎片了。

  不如死了……就這麼,這麼死去……

  喻寧傷得非常徹底,恢復起來反倒比較容易,是堅強、不服輸的性格幫他走出了陰影,重新投入到學習中去。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個拋棄了他的女人最後說的那些話裡——她淡淡地說,不希望你因我這樣的女人受到傷害,別傻得為我這麼庸俗的女人耽誤了你的前程。

  那些話是那麼不知羞恥,可憎可惡,但喻寧之所以能很快打起精神來,正是因為心中的那種憎恨。埋頭書本,也許只是為了不去想起貞美,不去想起背叛,只有那樣,呼吸才能稍微順暢一些,掉在爛泥塘裡支離破碎的自尊心才能重新拼湊起來。

  那……是惟一的辦法。

  喻甯不想再回韓國了。

  他打算結束學業後,就在美國紮下根,長居異邦。但1995年,求學10年終於取得了博士學位後,他還是回到了祖國,因為恩師李文成教授非常希望他回母校任教。

  在他留學的日子裡,在母校擔任系主任的恩師自始至終給予了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護,不遺餘力地幫助他,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甚至替他負擔了部分留學費用,喻寧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恩師的殷切期盼。

  回國之前,他暗下決心,決不到昔日常同貞美約會的新村等地去。這雖然聽起來有點兒幼稚,但仔細一想,諸如Y大、法學院、法院,以及他們曾一起去過的那些地方,全都會令他想起貞美,勾起痛苦的回憶,不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1995年6月21日,鄭喻寧接受了母校建築學系專任講師的聘書,回到了韓國,這條異國求學的路他整整走了10年。因為是獨子,他被免除了兵役,當時剛屆而立之年。

  從紐約JFK機場直飛漢城的途中,喻寧百感交集。他一直沉著臉,沒什麼表情,腦海中卻浮現出10年前滿懷對未來的憧憬、愛情的甜蜜和離別的心酸踏上留學路的情景,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苦笑。他的心像一潭死水,既然沒有貞美在等候,曾經朝思暮想的祖國,也仿佛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歸國後頭兩年,他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花過心思。

  女人,不管是華貴美麗,還是聰明靈秀,都會令他聞到貞美的味道。就連像貞美一樣豁達的人最終不也做出那樣的事了嗎?可見,只要是女人,即使是那種不遺餘力地鼓吹所謂獨立、所謂事業的女人,本質上卻也只會把這些口號當成裝飾品,當成招搖過市的幌子。無論什麼樣的女人,內心都有對時光易逝、容顏易老的恐懼,一到歲數,就會把追在自己後面排隊的男人放在天平上稱來稱去,挑一個最能滿足虛榮心的嫁掉,根本不管什麼愛情不愛情。對女人,喻甯早就涼了心。

  不是沒有女人接近他,但無一例外都被他三言兩語拒絕了。

  她們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呢?愛情?名譽?金錢?上流社會的安逸?女人,根本不把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和理想當成一回事,光想著通過結婚獲得生活的保障。

  一句話貶低了所有的女人,是他以為世人皆醉我獨醒嗎?不,這只是二十幾歲時受了致命傷害後自嘲般的療傷方法而已。

  作為韓國最高學府的未婚教授,有很多女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接近他,但他的目光從不在任何一個女人的身上停留,漫不經心、冷淡和安靜是他在女人面前不變的三個法寶。

  他是獨子,又有了穩定的事業,家裡也常常為他安排相親,他也是同樣的態度。

  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教學中,那裡沒有背叛,也沒有轉瞬成為過眼雲煙的感情浪費。只要滿腔熱情地守住講壇,就能看到學生們的水準一天天提高。學生們也尊重他,因為他隨時關注世界建築學會等權威建築機構的最新資訊,靈活運用在授課中,他對新建築理論、新建築材料、新建築結構的探索和熱情是韓國國內無人能及的,他的辦公室比學校圖書館熄燈還要晚。

  去年,喻寧辭去了正式教授的職位,辦了一家建築師事務所,打算把更多的時間花在自己更感興趣的設計工作上。學校方面邀請他出任客座教授。

  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成功完成了某市博物館等幾個大的設計項目,平時忙得不可開交,這也正是他希望的。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結婚,一輩子獨身,埋頭在學問和建築設計中。

  去年聖誕前夜,也就是1997年12月24日。

  喻甯接到恩師李文成教授的邀請,請他到家裡過耶誕節。一直對自己關懷備至的恩師的邀請他無法拒絕,在恩師家的客廳裡,喻寧第一次見到了恩師的大女兒在曦。

  法國巴黎大學法國文學系畢業的在曦27歲,是個美麗的女孩,兩年前回國後一直在外務部任翻譯,她的表情、微笑以及細長手指的動作都非常優雅。

  李文成教授舉起第一杯酒。

  「怎麼樣?我的大女兒,漂亮吧?」

  「是……是的。」

  喻寧點了點頭。畢竟這是事實。

  「謝謝!關於鄭教授的事,爸爸說得可多了,從前年我回來後,幾乎每兩天講一次,害得我耳朵都生繭子了。看樣子,爸爸是打算給我洗腦啊,是不是?」

  「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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