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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門打開,高傲進來,撿起腳邊的遙控器丟到床上,「瞧你把這兒弄得,狗窩似的,清潔人員會咒你早死早超生。」

  我叫道:「你回來得真是時候!你一回來,它立馬放兒童不宜觀看的電影!遙控器給我,我要換台!」

  高傲奪下遙控器,「你是兒童嗎?是兒童就別看。」

  我說:「我不看恐怖片!」

  他挑了一下眉毛,無限曖昧地說:「誰說只有恐怖片兒童不能看。」

  我一想也對啊,成人片有什麼不能看的。於是我坐回原來的位子,繼續吃喝。

  高傲去浴室洗臉,然後出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喲」叫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瓶子,「破玩意,梗我屁股!」說著將那玩意拋給我。

  我定睛一看,「什麼呀?」

  「指甲油,」他漫不經心地說,「不是你要塗?」

  我心裡忽然生出一股暖意,「我的指甲又不好看。」

  「留長就好了。」

  「我的手皮膚粗糙,好多老繭。」

  他不再說什麼,從我手上拿走指甲油擰開蓋子,抓起我右手攤平放在他手背上,一邊嘀咕著:「缺鈣呀你,指甲裡有白點……是不是亂咬手指甲啊,邊緣狗啃似的……倒刺也不修修。」

  他湊得很近,鼻尖離我手背就那麼一點點距離……他呼出的氣噴在我的皮膚上,暖暖的,癢癢的。我忽然為自己的手羞愧起來,它那麼普通,甚至醜陋:骨節突出,又不白嫩,指尖上還有薯片的殘渣,無論在誰的眼裡,都太不完美——可是他卻認真地、像畫家對待畫布一樣專注。好幾次我想說:「讓我自己來吧。」卻欲言又止,仿佛打斷他,就像喚醒一個正在睡夢中的人一樣殘酷。

  別把自己藏得太深,深到讓人無法接近。

  我咽咽口水,儘量大方甚至放肆地注視著他,從額頭到鼻尖,從鼻尖到微微翹起的上唇,這一次我想知道,我為什麼突然間又爆發了年少時深深隱藏起來的欲望?

  「那只手。」高傲提醒我,「別亂動,手張開撐在地上。」

  我鬼使神差地把另一隻手遞給他。繼續觀察他——這種觀察需要勇氣,我隨時想別開目光,但又想知道到底哪裡不對勁。我的本能和好奇心做著激烈的鬥爭,我開始發現自己有一點難為情,帶著少許興奮的難為情和羞澀……

  高傲擰上瓶蓋,「好了——別亂動呀!」

  我的目光觸電似的縮回來,頭一低,正好看到塗得整齊漂亮的十根手指頭上。這一看我立刻大喊大叫起來:「啊——你居然買黑色的指甲油!」

  「不是很好嗎?多有個性啊!」高傲還有點得意,「我發現別人不太適合的東西,用在你身上總是吻合得很。」

  電視機裡傳來完全不輸給我的高亢叫聲,我一回頭,一張七孔流血的臉貼在螢幕上,10點多就放恐怖片,我恨HBO……

  接下來幾天,高傲早上走之前,總是把窗簾拉上,門口「請勿打擾」的綠燈打開,我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然後打開電視看ChannlV和HBO的節目,吃吃零食,泡泡澡,直到高傲叫我去大廳等他,然後一起吃晚飯,散步……過著分外糜爛的生活。

  筆記型電腦,一次都沒有打開過。

  幸好這樣的生活只是維持一個禮拜,否則我一定從此和寫作絕緣。

  每天回來他都會帶點禮物,比如一盒瑞士蓮薄片巧克力,或者一本聖鬥士漫畫,一袋子魚片……並說是從同事那裡搶來的。

  我忍不住在地上打滾,「和你這樣的野蠻人共事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星期六是展銷會的最後一天,下午,高傲在酒店裡訂好了第二天早上的機票,他問我接下來要去哪裡。

  我在落地窗前練習倒立,搖搖頭,「不知道。」

  「和我一起回去?」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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