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夜之舞(56)_月光小掬

五十六

　　我心中的不安立刻加大了。我直覺地感到，一定有什麼事發生。

　　酷比的海風在頂樓上迴旋，帶來遠處的海水的味道。我的心被吹得空蕩蕩的，只餘下了無邊無跡的不安和茫然。

　　傍晚，我坐在櫻夜家的門前的青石台前發呆。已經很晚了，辰還沒有回來。

　　這塊青石台我很早以前曾經坐過，還記得那時我剛剛知道自己的替代品身份，心裡充滿了哀傷和無助，後來辰對我說，我又笨又醜，他的話居然讓我聽了很開心，因為那代表我在他心目中並不是櫻夜舞。

　　現在，我又坐在這裡，因為一位公主的挑釁，心裡被不安佔據。辰，他又會對我說什麼呢？

　　很晚很晚的時候，太陽失去了蹤影，大地已經陷入了一片黯然，只有最後的一片霞光，帶來一絲光明，他的車終於緩緩地開了過來，在門前停下，隨後我看著他從車上走下來，向古堡走去。

　　他並沒有看到我。

　　我已經渺小地讓他看不到了嗎？我傻傻地盯著他，他一直走一直走，走上了臺階，伸手拉動古堡的門。突然，他停了下來，他轉回頭，看見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傻，明明叫一聲他就會回頭，可是還是盼著他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他走了過來，長長地呼了一氣，然後半蹲了下來：「怎麼坐在這裡，很冷。」

　　我用力搜索他的臉，還是那迷離的海洋一般的氣息，可是我還是感到他有些不太一樣。

　　「怎麼了，傻傻的，」他握住了我的肩頭輕輕搖我，「去了ＯＺ國嗎？」

　　「辰。你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他眼神一閃，靜靜地望著我，然後搖搖頭：「沒有。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關機？」

　　「噢。手機沒電了。」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遞給我看。

　　「真的沒有事發生嗎？」

　　他一笑，淡淡卻是堅定地說：「沒有。」

　　他的態度很震定，讓人看不出有什麼事情發生，可是沙杜娜的那些話仿佛在我的心裡生了根。

　　總是有種感覺，他就要遠離。

　　第二天一早，辰和櫻夜媽媽都有事，說不去酷比了，我望著他們兩個，心中再次升起不安。

　　走在郁金寬寬的大道上，我甩著書包，心裡象壓著一個大石頭。沙杜娜，她那麼有錢有地位，多少男人會圍著她轉，幹嘛要跑過來喜歡辰呢，真是很有毛病。

　　我想到去酷比上學，一側頭就能看到她那張示威的臉，就坐在馬路牙子上生氣。

　　算了，今天不上學了，逃一天的課。

　　這個決定讓我感得舒服了許多，就從馬路牙子上蹦了起來，拍拍屁股打算去做些自己喜歡的事。這時突然有幾輛車飛快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一溜兒地停在我的身邊。車頭上有Ｋ的標記，竟然是皇室專車。

　　我呆呆地望著這些黑色的大有來頭的車子，感到它們和沙杜娜很象，都是蠻有權勢的樣子。

　　幾個身穿黑衣黑褲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咦，真像是在表演駭客帝國。

　　這些黑衣人集體向我行了一禮，「小童小姐，我們代表皇太后娘娘，請小童小姐入宮。」

　　太后娘娘？入宮？那個有著山一般的氣勢的女人要我去薰宮嗎？

　　這些駭客們不待我多想，架起了我的手臂就把我帶上了車。

　　在薰宮的儀宣殿裡，我終於近距離地見到了薰國裡最尊貴的女人，薰宮的皇太后娘娘。她同時也是世界上很有知名度的女政客，與許多國家的首腦有著密切而友好的關係。

　　她坐在一隻紅褐色的檀木椅子上，身邊立著一位背脊挺拔的女官。她是櫻夜媽媽和辰的姐姐，所以也擁有櫻夜家那出眾的外表，退回二十年前，她一定是一個超級的大美人。

　　「你就是小童？」

　　「是的，我叫童小童，皇太后娘娘。」進宮應她接見前，女侍官叮囑我對她講話要在每一句話的後面加一個皇太后娘娘。

　　「你的那個電影作品還真是讓我看後很是吃驚呢，你在用那個作品戲弄皇室吧。」她語調冷冰冰的，一看就是對我沒有什麼好感。

　　「我沒有。那個，皇太后娘娘。」真是的，為什麼要一句講一個皇太后娘娘呢，又不是在拍宮廷歷史劇。

　　「算了，我讓你進宮不是來討論那個作品的。小童，我以皇室，櫻夜辰的大姐，還有整個薰國的名義要求你，馬上離開櫻夜辰，從他的生活中消失。為此，我可以付給你一些錢作為補償。」

　　什麼！我一下子抬起我被規定要低下的頭。離開辰，還要冠以那麼大的名義，皇室，甚至整個薰國。為什麼？而且，你有這種權利要求我嗎？

　　「請你，給我理由。」我按捺著心裡那份強烈的不滿，一字一句地說。

　　皇太后娘娘一怔，有些吃驚，微微瞪大了眼睛，可是很快地她就恢復了震定：「小童，你是中國人對吧，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中國女孩，她也曾用這種語氣對我講話，後來，她擾亂了我的薰宮，害得我失去了兩個兒子。我真的，非常的，討厭，你講話的這種腔調。」

　　我胸口洶湧著一股怒氣，如果這就是權勢，一種以勝氣淩人的腔調來踐踏人的尊嚴，那麼所有的反抗都是正確。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孤兒，一個險些成為小偷的人，一個身無份文的人，可是我也在努力地生活，在珍愛我身邊的親人，我有什麼錯，為什麼要讓人這樣指責呢。

　　強按下心頭的怒氣，我儘量用平和的聲音說：「皇太后娘娘，我不覺得我講話有多失禮，可是，您無緣無故地要求我離開我心愛的人，這樣做很奇怪。您又提到了錢，對我來說，這是侮辱。所以，如果您無法給我理由，請允許我離開您的薰宮。」

　　我是為了尊嚴可以斷掉手臂的人，如果皇太后不是辰的姐姐，需要被尊重，我才不會坐在這裡聽她的訓斥呢。

　　「好，我給你理由。事實上，你如果不離開辰，薰國將面臨政治和經濟上的雙重危機。」皇太后聽了我的話以後，也克制了她自己，平和地開口。

　　我呆住了，心頭隱隱的不安被撐大了。雖然我現在可以笑著說，才怪，怎麼會這麼嚴重呢，她是在危言聳聽。可是我的心裡卻有九分相信了她的話。

　　一個沙特的公主，世界巨富的女兒，也許真的會有這種力量。

　　「我們的薰國是一座島國，除了水資源以外其它的都非常的匱乏，一切能源都要進口，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石油，我們石油的生命線一直握在一個人的手裡，幾乎需要的所有的石油都是從他的公司進口，他是沙特的一位王子，也是一位世界的石油壟斷钜子。現在，有一件事，讓他很不高興，為此他宣稱他將不再向薰國進口石油，直到他得到一個使他和他和家人滿意的結果。」

　　她得很慢，一字一句都重重的落在我的心口上。我雙手緊緊地握成的拳頭，一絲絕望的感覺取代了所有的不安，佔據了心頭最重要的位置。

　　「然後，這個消息使得股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石油的價格飛漲，於是不知有多少人都投來了觀望的眼光。沙特的位置本來就是阿拉伯世界的中心，他身邊的那些國家，因為石油和種族的關係，現在還都是硝煙彌漫的，而我們，也許很快就要捲入戰爭的環境裡了。

　　「我只和你講這些很淺顯的道理，可是，還有更多更複雜的事情，是你無法理解的了，現在，解決這些緊張的問題有一個很好的途徑，就是你離開我的弟弟，櫻夜辰。聽了我的理由，你的看法呢？我以一個皇太后的身份，以薰國之名，要求你離開櫻夜辰，以保證薰國政治和經濟上的穩定，這個理由，恰當嗎？」

　　皇太后的話語很平和，可是我聽了她的那些話，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寒冷無比的冰窖中。難怪沙杜娜會篤定地說：不出一個月的時間，辰就是我的了。

　　她還真不是一個說大話的人。

　　傻傻地坐了好久，皇太后也任由我那樣絕望地坐著，用一種安定的目光望著我。

　　你們都是好厲害的人，知道我別無選擇了對嗎？

　　「那麼，辰呢，他是什麼態度？」

　　「辰是我的弟弟，他的性格我最瞭解，他心軟，而且很自以為是，是個不太會考慮大局的人，所以我才把你請進宮來，現在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你能主動地離開他。我希望你可以做一個識大體的人，為了和他在一起，讓整個薰國，甚至這個世界都陷入泥濘之中，你可以安然的生活嗎？」

　　我的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因為在她的話語中我仿佛聽到了一種資訊，就算是這樣的一種局面，辰也沒有想過放棄我。於是我想起昨天那個黑色的冰涼的夜晚，當我問起他發生了什麼事以後，他一直堅定地在說：沒有事。

　　可以了，真的可以。只要我曾被他這樣愛著，是他在海水和海岸之間看到的心愛的女孩，我寧願為了他轉身投入大海裡，永不和他再見。

　　我的雙眼被傷心的淚水覆蓋，眼前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看見他時候的樣子，他向我走過來，有著海洋般安穩的氣息，花兒一樣清新的容妍，他身上的迷迭香的香氣在我的鼻端一晃而過。

　　帶來了一股天堂的氣息。

　　還要求什麼呢，我已擁有了那麼多。現在可以為他做的，就是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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