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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丁未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是為了什麼沒把他們攔下,明明只需要動動手、動動腳、動動嘴,甭管哪樣,只要略動一動就不會只能眼看著高莫的車尾燈在夜幕中漸漸淡去,自個兒憋屈。

  能不憋屈嗎?打她父母要來,整整一個多月兩個人算是徹底斷了聯繫。他在這期間不是沒動過給卷爾打個電話的念頭,而且越是知道不應該打,這個念頭越是蹭蹭地往上躥。所以他打了,打到她辦公室,她卻沒在。所以他給羅思繹打了個電話,直接探聽了一下。小羅倒是很給面子地沒難為他什麼,實話實說了之後,只是囑咐了他一句,要他多上點兒心。需要多上點兒心了嗎?丁未托人買了票,帶卷爾去看話劇。他並不是故意對她不好,他只是沒有太多時間去想去做。

  做了又怎麼樣呢?殷勤了一下,就把人給整得大徹大悟,把兩人的關係直接推到終點了!想到這些,丁未這氣啊,內傷是跑不了了。

  這是個註定要混亂到極點、悲傷到極點的不眠之夜。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夜晚給了卷爾以救贖。否則她很確定,同丁未的糾纏,她不可能就那樣輕易地拋開。

  38、那麼,保重

  近七個小時的車程,卷爾的眼睛眨都沒眨。

  途中,媽媽的電話終於打通了,可接電話的卻是遲阿姨。她只是說爸爸在手術,什麼都等她回去了再說。

  卷爾想高莫或許知道些什麼,但她不敢問。她怕她問了,把結果給問壞了。應該不會有事的,作為至親的她,不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

  他們趕到醫院,卷爾才知道,繃緊這根神經撐回來也換不回更好的結果,爸爸去了。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心臟搭橋手術,他卻沒能下來手術臺。

  怪誰呢?媽媽覺得是她的責任。因為爸爸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她沒有堅持到他們醫院去,僅僅是到附近的一個小醫院看了一下。查出來是心梗之後,她才發現,忙中出亂的自己聯手機都忘記帶了。她回家取手機,等救護車,到了醫院做脈造影等待結果,這裡裡外外損失的時間,都是能救命的時間。沒能及時溶栓,沒有有效地介入治療,勉強進行的冠脈搭橋手術儘管上了院裡最強的大夫,卻還是沒能夠把陸艇從死神手裡搶回來。正當壯年的他,就這樣毫無徵兆地走了。

  最初的兩小時卷爾完全不能夠開口說話。每次張嘴就只能夠喊爸爸,只能夠號啕大哭到不能夠出聲為止。高莫一直緊緊地抱著她,在她喘息的間歇儘量喂她喝一兩口水。

  這一天卷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疼、胃疼,眼睛也睜不開。

  她這邊剛有點兒響動,遲阿姨就走了進來,「卷爾,你安心躺著,家裡的事你高叔叔和高莫會看著辦的。」

  「我媽呢?」

  「你媽媽在醫院呢,她的情緒還很不穩定,剛打了一針,她睡著了我才過來的。」遲阿姨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卷爾,「朋友、同事這邊我們來通知,親戚你看都需要通知誰?」

  卷爾想了想,「通知我姑姑吧,別人她會看著通知的。」媽媽這邊的親戚都住得遠,即使現在通知了,三兩天內恐怕也趕不過來。通知與否,還是看媽媽的意思。爸爸這邊,爺爺奶奶早就過世了,有幾個姑姑,平時來往並不多,都是有事兒才找上門來。即便是這樣的親戚也總比讓朋友幫忙張羅著辦事要好些,卷爾很希望她們能來幫一把,讓爸爸走得順心些。

  卷爾想到這些,眼淚又止不住了。

  卷爾勉強喝下一碗粥,趕到醫院看媽媽。僅僅兩天,媽媽已經憔悴得脫了相,不依賴藥物,根本沒辦法入睡。她醒過來,見到卷爾就不住地自責。把事情反反復複地說了好幾遍,每個細節都重複,並不僅僅限於事發當天。她自責沒有照顧好他,沒有在關鍵時刻保持清醒,沒能救得了他,共同生活的每一天他都是對的,而作為妻子的她做了太多無法挽救的錯事。

  卷爾沒有打斷她的訴說,因為她也同樣深深的自責。怪自己不夠懂事,明明知道爸爸相中了曲東光,卻沒能按他的心意跟他哪怕是做樣子相處一下;怪自己不夠孝順,畢業後沒回到他們身邊,反而讓他們為了她還繼續操心;怪自己只想到自己,對父母、尤其是他們的身體關心得一直不夠,想當然地以為他們在醫院工作,會把身體照顧得很好……

  深愛的人先走了,活著的人就是錯的,活著本身已經是錯。

  「卷爾,好好兒陪著媽媽,知道嗎?」遲阿姨很鄭重地囑託她,讓卷爾的心思從傷心中抽離出一分來顧著媽媽。爸爸已經回不來了,媽媽可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這麼有效的辦法當然不會只對卷爾有用,幾乎同時高莫爸爸也同卷爾媽媽談,要她想想女兒。卷爾的姑姑來了,哭喊著她弟弟沒能享福,話裡話外卻是要分些遺產的意思。「你不振作起來,卷爾怎麼應付那些長輩?」

  所以母女倆相互扶持著,出殯那天總算是撐過去了。

  這之後,姑姑跟她家裡人來了幾次,要幫她們收拾東西。說得特好聽,說是怕她們觸景生情,要把跟她爸爸有關的東西都清理出去。實際上呢,還不是想順手牽羊,多少占點兒什麼去。卷爾這次算是看到什麼叫孤兒寡婦挨欺負了。跟那些人講不了道理,人家隨便編個理由就硬往家裡闖。家裡沒有男人,真撕破臉動起手來,她們是弱勢中的弱勢,絕對討不了好去。

  高叔叔和遲阿姨都勸她們趁姑姑他們沒得手之前,把家裡的東西收好。那些人占不到便宜也就絕了後患了。這幾天,都是他們輪流在家裡陪她們,才沒被那些人得了手去。

  「我本來想辭了工作回來陪我媽,可在自己家也不安生。」卷爾跟羅思繹小聲地講著電話。「頭七」過了之後,她的心情已經平復了很多。小羅在單位那邊知道了她家裡的事,打了幾次電話過來了,直到這次她才能稍微平靜地多跟她講上幾句。

  家裡如今雖然只是她跟媽媽,但媽媽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念經,她怕媽媽胡思亂想,總是陪著。白天呢,又有一些瑣事要處理,她不可能像媽媽一樣整天躺在床上。

  「小羅,我覺得很對不起爸爸,沒能讓他看到我出嫁。」卷爾抹了一下眼睛,「除了給我的那張卡,他還另外存了一張用我名字開戶的六萬塊的存摺,媽媽說那是留著給我籌辦婚事的。」

  小羅那邊也跟著哽咽了,「爸爸是要你嫁個能給你幸福的,以後你嫁人,他一樣會知道的。」

  兩個人沒說上幾句,卷爾就聽到媽媽那邊好像有聲響,「不說了,我媽好像起來了,我得去看看。」

  「真不用我過去陪你?」羅思繹很不放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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