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帶著負氣的心情見方靜存,倒是覺出對方的不一般來。至少,在我埋頭喝悶酒,或者無禮掃視她的時候,她不以為忤,靜物一樣存在,就像牆壁上用於裝飾的海報。

  之後,我要送她回家,她拿過我的車鑰匙,「我來吧,你喝酒了。」

  在車裡依舊靜默,我酒意上頭,說,「為什麼不說話?」

  她安然說:「你對我沒有意思,我知道。」

  她如此直言,我倒是一震。

  到家門口,她打電話,通知我媽媽。然後跟我告別,在馬路邊招的士,閃身走人。

  風襲到我臉上,我又是一震。

  為這無端的兩震,我開始零散地跟她交往。

  她二十八歲,也算是到了「剩」的年齡。容貌、家世和教育背景都好,之所以沒有結婚,據她說是在上一次的戀情中失足,淹死了。也算同病相憐。我們的交往,也因此自然起來,沒有功利目的,好像不過在應付家長的好意。

  錦年又不知疲倦地換了新的國度。她的理想狀態是半年待一個國家,半工半遊,如果某個國家另她感覺愉快,便耗長一些,但是無論多長,最終仍要遷徙,抵達另一處未知之境。

  我一直在想,像她這樣一種人,將行走當成生活,將生活看做藝術,吃苦受累都只是不同的生活體驗,有趣構成生活的動力,如果無趣就是離開的時候。自由隨性,對困頓於生活泥沼的凡夫俗子來說的確構成永恆的魅力,用安安的語言,就是漩渦一樣被吸引;但是這樣的生活方式註定只能遠觀而不能近待。

  麻雀愛上大雁,只有兩種下場,要麼做情人,在人家棲息的時候,接受短暫的撫慰;要麼就永久停留在驚鴻掠影的階段,把此當做一幀心像,安然與另一隻麻雀公擔一生。

  我現在處於什麼階段呢?做情人,天涯海角去接受短短的溫存,固然刺激,時間一長,也漸感疲累,畢竟不年輕了,有各種各樣的壓力;可讓我娶一隻麻雀又不甘心。生活要有波瀾,我雖然不喜歡折騰,但是也嚮往那種不同極性之間迸發的強烈磁場。

  這是個苦惱的問題。

  我不若錦年那樣灑脫,雖說也享受範禁忌的快樂,但是責任感對男人來說總是第一的,一個穩固的家庭絕對是今後努力的目標。如果不出意外,我也會被時間消磨,選擇與生命妥協:娶一個說不上愛也說不上不愛的女人,生一個能夠擔起家庭紐帶角色的孩子,心裡偶爾念起一個人,不無遺憾又強作豁達地想,至少曾經愛過。

  在我消極地等候時間之手將我的激情剷除的時候,原以為固若金湯的生活啪嗒裂出一個缺口——錦年做不成候鳥了。

  她母親有一晚從樓梯上滾落,摔成骨折,因身邊無人,錯過最佳救治時間,腿腳堪虞。

  那陣子,我南京W市兩天跑。白天在南京,晚上在W市。中間隔著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淩晨走高速回南京的時候,眼皮不停地耷拉下來,好像一閉合,就會沉沉睡去。

  偏偏那陣子,公司迎來多事之秋,並購、訴訟都集中在一起。電話不離手,腿腳也沒閑過。很疲憊。

  錦年是五天后趕回來了。到醫院的時候,大概半夜,我在樓道的塑膠椅上抽煙,說是抽煙,其實已經睡著了。身子半癱著,眼皮緊閉,嘴裡含著煙,半天沒動,好像要一口氣過足癮似的。煙在指尖變成白色煙沫,一段段落在衣襟上。

  錦年抽走了我嘴裡的煙,我迷糊醒來,樓道裡的光和稀薄,摔在人臉上,含糊而小氣,抖抖索索,沒有任何的底氣。

  「什麼時候這麼大的癮?」她輕輕說,又道,「去附近開個房間睡覺吧。」眼睛裡閃爍著一層感動。

  「哦。」我還在迷糊中,仿佛她回來是多麼平常的事,而實際上我大概已有三個月沒見她了,「那我走了,明天還要上班。」

  我站起來,手機響,是在哈爾濱出差的謝開,說,警方已經查到盜竊者,是三年前離開暢意的葉輝,不過因為咱們的技術在當時並未申報專利,所以……

  我邊接電話邊往車庫走。錦年跟過來,拿著我遺落在椅子上的打火機。

  「你忘了。」她遞給我。

  我一手拿手機,一手抓著西服,電話那頭還有謝開在彙報,沒法分神去接,只站定了。

  錦年靠近我,把打火機塞進我的襯衣口袋。我對她擠擠眼睛,笑,表示收到了,你可以回了。她卻沒有轉身,而是掄手拍掉我肩上尚存的灰點,然後忽然就從腰間一攬,把我輕輕抱住,我僵了下,那被她環抱的一圈卻生出酥麻的熱氣,我終於知道她是錦年,回來了,站在我面前。

  「你說怎麼辦?是不是將計就計?」謝開說。

  「按你說的辦。」我掛掉電話,愣愣地看著胸前的錦年,好半天,抓起手機,舉過頭,笑著說:「我投降!」

  錦年的母親出院後,錦年一直侍奉在側,在小城市裡安分地過著平靜如流的生活。

  天倏忽熱了起來。走在陽光裡,像走在一灘白氣中,粘膩而昏沉,整個人仿佛要飛出去,蒸騰,汽化。

  這天,媽媽生日,她把方靜存邀到家了。看著靜存在廚房幫媽媽打下手,我有點不太習慣。

  安安歪在沙發裡看電視,聲浪很響,她看得心不在焉。謝開正在鬧離婚,但似乎並不順遂。

  「哥,」安安一勾手,百無聊賴找我消遣,「你想清楚了沒有?」

  「什麼?」

  「錦年和靜存,你總不能腳踏兩隻船啊。挺自尊的一姑娘,媽媽一招呼就到咱家來打下手,八成是看上你了。」

  我擰眉,「管好你自己。」

  「哥啊,不如我給你們扇扇風點點火吧。你知道有些化學反應是需要催化劑的。」

  「你無聊,替媽媽做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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