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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睡不著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不到後半夜一兩點鐘,周圍是靜不下來的。院子裡的嘈雜會很輕易地穿過用混合板做成的「牆壁」。右邊一間的幾個男孩總是在不停地吵嚷,樓下的院子裡的流水聲、廚房裡切菜炒菜的聲音都清清楚楚。最最熱鬧的算是左邊那一對情侶,女人三天裡要和男人吵兩天,尖銳的聲音直接刺激人的耳膜。不吵的那一天也有聲音,男人的喘息聲沉重,女人的呻吟聲急促,拖著長長的尾音,山路十八彎般地轉來轉去,讓人的一顆心都跟著糾結起來,深怕她會一口氣喘不上來,就跌入萬丈深淵,一個地獄般的去處。

  聽著這樣的聲音我經常發呆,心裡覺得十分奇怪,看過一些書上對此類情節的描寫或者影視劇裡似是而非的片斷,雖然都是點到即止的,但卻都將那種男歡女愛的郎情妾意演繹得溫柔旖旎。比如瓊瑤阿姨,筆下的男女身體那樣曼妙地糾葛在一起,聲音也是輕柔的,可是現實裡聲音怎麼就那麼讓人提心吊膽的慘厲?難道書裡影視劇裡講敘的都不是真實的?難道,在愛人們之間進行最親密的儀式的時候,竟然會發出這樣痛苦的、揪心的「呻吟」?

  每每在隔壁發出聲音的時候,朵朵總是很配合。隔壁吵架,她拿著我那個大大的不銹鋼水杯敲牆壁,不是兇狠的示威,而是一種配合的「伴奏」,跟著對方吵架的語速,時而緩慢時而湍急。我時常發出這樣的感慨:朵朵你真有樂感,不去學音樂可惜了。

  隔壁發出呻吟聲時,朵朵就直著脖子學人家,一開始聲音是七扭八歪的,跟走在鋼絲繩上一樣讓人心驚膽顫。不過,功夫不負苦心人,現在朵朵已經學得越來越像了,她的聲音時而上升時而下降,高低婉轉遊刃有餘。

  現在朵朵就坐在電腦旁,賽歌一樣跟隔壁比賽「花樣唱法」,直著脖子微張著嘴,發出咿咿呀呀的動靜,未尾還轉上幾轉,幾乎可以亂真。

  我從地鋪上跳起來,去堵朵朵的嘴:別叫了,別叫了朵朵,讓人家聽見……

  朵朵靈活地躲開,繼續「演唱」:為啥呢,小白兔?為啥她能叫我不能叫?啊啊——

  人家,人家不一樣,人家不是有老公嗎,人家不是……我亂七八糟地解釋著。

  她有老公怎麼了?有老公了不起嗎?沒老公就不能叫了,我偏要叫,我樂意,我沒事兒叫著玩!啊啊——朵朵邊叫,還邊上下地躥動身子。

  你個小白癡,你個小瘋子!我撲過去,把朵朵按倒在地鋪上去撓她的癢。

  朵朵躲閃著求饒,她最怕癢了。可我不放過她,還是撓她的癢,忽然,朵朵不躲了,她看著我,大笑了起來。

  小白癡,你又笑啥?我問。

  朵朵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邊笑邊說:親愛的白兔公主,你說,如果有人聽了我剛才的叫聲,現在又看到我們這樣,會不會想,我們是「玻璃」?

  我大驚,連忙鬆開朵朵。我聽丹露姐說過,鄰居的一棟小平房裡就住著兩個女孩,一個穿男裝,梳短髮,酷酷的,一個長髮溫柔,她們是一對兒,就是「玻璃」!

  「你再撓我的癢,我就叫,啊啊——」朵朵又叫了兩聲,越發地笑得肆無忌憚。

  我呆呆地看著朵朵,實在是拿這個小白癡沒辦法,想了想,我也笑了:「朵朵,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朵朵問。

  「我明白了你為什麼這樣反常,為什麼這樣喜歡學人家的叫聲,你是在提前練習,你一定是有了喜歡的男生了!」我原本是在和朵朵開玩笑,以報復她的「玻璃」說。

  可是朵朵竟然呆住了,竟然沒有撲過來和我打鬧,而且有一點點的臉紅。

  難道,我說對了?

  「告訴我,他是誰?」

  朵朵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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