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成塔，夜微涼(64)_Q點調皮

六十四

　　當一切的生活進入正軌後，葉微涼覺得自己長大了。

　　我說過，很多人不笑時面若冰霜，笑起來卻能讓整個冬天都燦若春花。黃歌吟就是這樣的人，正因為很少笑，所以她的笑容，更顯得珍貴。

　　空曠的醫院走廊裡時而有腳步聲傳來，靜了又遠，遠了又靜。像是落入深井裡的一枚石子，激不起夜晚的漣漪。

　　這個時候，童橙橙正在另一張床上呼呼大睡。

　　借著走廊的燈光，看到一身素白的黃歌吟沖我笑著，我被她的突然造訪嚇了一跳，正要開口喊童橙橙起來接客時，她豎一根指頭到嘴邊，暗示我噤聲。

　　我想起白天裡，在江城過激的言語下，她的眼淚，心裡泛起濃濃的愧疚：「對不起，江城他……」

　　黃歌吟搖搖頭：「江城也是為了保護你，我可以理解他的行為，換作是我，可能還不止是這樣了。」

　　「總之對不起。」

　　「微涼，我半夜造訪沒有打攪到你吧？」

　　「沒有沒有。」我受寵若驚，想起她出面澄清的那個報告，心裡還是有感激的，「謝謝你在媒體面前……」

　　「不，那本來就是我的嫉妒心闖下的禍，也應該由我來結束。我……是想來跟你說聲謝謝，並且跟你告別的。」

　　告別？告什麼別啊？莫非她受了重度刺激，現在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或者……她邪惡地想結束我的生命嗎？我情不自禁地縮縮脖子。

　　「我終於明白了，其實江城對我來說，也並不是唯一的一束光。他們總以為我外表光鮮，上帝都偏愛我一些，對嗎？」

　　對。我也這麼覺得的。漂亮的又不是花瓶的女孩子，太少太少。

　　「可是，屬於我的東西卻太少了。所有的東西，都是我自己拼了全力得到的。有很多人，只要動動手指，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漂亮又蒼白的一張臉顯得她的紅唇如玫瑰花瓣兒，她遞上一個盒子，打開蓋子，裡面躺著一雙精緻的高跟鞋，然後遲疑地開口：「我出身並不好，你知道嗎？我沒有爸爸媽媽。」

　　這雙鞋子裡裝著一個孤兒女孩的故事。上帝原來真的不偏愛任何人。他待我不好，亦不疼愛我以為享盡萬千寵愛的黃歌吟。

　　十五歲，她隻身離開孤兒院，倔強地開始在社會上打拼，懂得一切艱辛，明白一切人情世故，現實的瓢潑大雨淋得她過分敏感要強，自己越發像是一個貝殼。因為她懂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為她拼搏，一切都得靠自己。

　　十七歲那年，她參加江家的主持人選秀，上場前，高跟鞋意外斷裂。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女生之間小小的心計較量。沒有人幫她，甚至沒有人願意理她哪怕給她一句敷衍的安慰。唯獨江城，帶著挑剔的她找了十幾家鞋店，終於買到了與她純白色禮服相搭配的鞋子。他不用多說話，她便覺得貼心至極。

　　人總是這樣，越是活在黑暗裡，對光線越是敏感，越是冷，越是懂得溫暖可貴。於是，就拼了性命地想要握住那一絲光芒，以為那是唯一的希望。

　　黃歌吟說，謝謝你，微涼，你讓我看清自己的堅持不過是一種病態的依賴，依賴一束微薄的光，而忘記了打開窗讓太陽照進來。謝謝你理解我，原諒我，對不起之類的話我也不再多說了。現在，我把這雙鞋子送給你，希望你能替我給江城幸福，原諒我對你做的一切。

　　語罷，眼角閃爍著淚花的她，終於露出一個笑容來，那笑容，在夜晚時分，如月牙兒一般。

　　「你要去哪裡？」我禁不住問。

　　「去澳洲。」

　　「重新開始嗎？」

　　「嗯，重新開始。」她伸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了我。

　　清晨，一褶一褶的陽光落在雪白的被褥上，童橙橙還閉著眼，她沉睡的樣子很可愛。枕頭邊，放著深夜裡黃歌吟交給我的盒子。

　　裡面有張字條，清秀的字跡說，葉微涼，請你好好抓住屬於自己的溫暖。

　　彼時，飛機應該已經起飛了吧。上天，請給這個世界上，缺少溫暖的所有人，多一點光芒吧。哪怕只是虛幻的光影，也許會成為勇敢與堅強的理由。

　　「黃歌吟走了？」童橙橙瞪大眼睛問我，「你們咋不以誹謗罪把她給告了呀！那蛇蠍心腸的女人！」

　　「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替黃歌吟辯解道，「她本性善良，只是很多因素導致她沒有安全感所以……」

　　「好了好了。」童橙橙打斷我的話，「我還不知道你這人嘛，其實啊，微涼，人有時候還是要惡毒一點，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可是為什麼你總是學不會呢？」

　　童橙橙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樣子望著我，然後飲恨般地仰仰頭：「交上你這麼個濫好人做朋友，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哦！」

　　我只能笑，我知道，童橙橙雖然這麼說，但其實她內心裡，與我也是一樣。不然，我們如何攜手走過這麼多年呢？

　　而彼時的我正準備收拾行囊，明天就要高考了，我出院，這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高考前夕，不用高考的孩子們算是得到了解放，除了在床上看漫畫的童橙橙外，門外還擠著一群目光充滿憧憬的女生。

　　曾幾何時，我也擁有這樣子不羈的純淨眼神，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能難倒我，堅持自己的喜歡，不用為未來所困。

　　「香蕉個芭辣。」童橙橙一看門外，頓時跟裝了彈簧似的蹦下來，兇神惡煞地走向門口。

　　別啊……童橙橙，那些可都是祖國的花朵，你摧殘了它們，拉動娛樂界消費增長的任務交給誰啊！

　　童橙橙徑直走到門口，忽然笑得跟怡紅院的姑娘似的：「哎喲，姑娘們是DAVY叔叔的粉絲吧？」

　　粉絲們對童橙橙稱她們年輕美貌英俊瀟灑的DAVY醬為「叔叔」的可恥行徑表現出了赤裸裸的憤怒。

　　「哎喲！我是好心呀，我是想告訴你們，你們DAVY叔叔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轉到705病房去了……祝你們成功消滅她！」

　　話還沒講完，童橙橙驟然發現，那幾朵漂亮的祖國花朵仍舊仇恨地望著她。

　　「呀！你們別瞪著我啊！好了好了我錯了成嗎？我才是叔叔，我全家老老小小全是叔叔行嗎？」童橙橙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你們要再不去，你們的DAVY哥哥DAVY弟弟DAVY小心肝兒可就打地道逃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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