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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有個聲音在叫:「看吧,你眼前這個才是江城那杯茶。」

  而黃歌吟似乎想起什麼繼而問道:「哦,對了,DAVY有問你,錢夠用不夠用?」

  「什麼?」我聳聳眉頭表示不解。

  「他不是留了一張卡給你嗎?他的意思是錢不夠花,他可以多打一些。」黃歌吟解釋道。

  我愣在那裡。

  最後,黃歌吟在離開前,還是毫不留情地說道:「不管你懷著什麼心,現在的DAVY和江城,他們的世界,都不是你該踏足的。」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打開門,婀娜又瀟灑地走了。後來我知道,她那費解的眼神裡打的問號便是:你有何德何能,讓他對你這樣好?

  果然,貓又留給我的那張卡上,金額又大幅度增長了。

  從銀行走出來,我站在步行街中央,人群來來往往,車燈閃爍令人眼盲,遠處高樓的燈光迷離成了五色的星辰,我的一方影子落在地上,與多少人重重疊疊,卻只是一刹那。

  不遠處便是巨大的廣場電視螢幕,反復播著一則又一則的廣告,我的目光終究停留在熟悉少年的笑臉之上。他是那樣美好,一個微笑,便讓周遭繁華失色。

  耳朵邊,仿佛是那首耳熟能詳的旋律,在夢裡聽過多少次,在嘴邊咀嚼多少回,終於還是化為了一陣煙霧。

  我忽然覺得這個冬天的尾巴是那樣地綿長難纏,以至於春天帶著溫暖而來,也趕不走它。

  我不是笨蛋,有些情理,我也懂。

  我只是覺得有點悲傷,取款機上的數額,刺眼的六位元數字,貓又排在頭,我排在尾,卻是遙遙相望。

  我走進一家音像店,貓又的專輯放在人氣一欄裡,專輯封面是他戴著爵士帽,安靜閉眼的模樣。上面寫著:集美貌與聲音,高貴與憂鬱於一體的人氣新人DAVY首張大碟:《煙霧彈》。

  煙霧彈,你看,幸福真是一枚煙霧彈,生活也是。它永遠不願意以真實面貌示人,以至於我不知道自己握著的是真實,還是虛幻,是幸福,還是毀滅。

  我用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三張CD。老闆是個中年男子,樂呵呵地跟我說,小同學,你也喜歡他啊。我女兒班上的小姑娘們都特瘋狂地追他。我女兒還買了他的大海報貼在牆頭,發誓說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照這個模子這個聲音去找,我一看,這下完了,我女兒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我微笑著聽他說著,這時候有人湊上櫃檯將我擠到一旁,是幾個初中生模樣的女孩,大聲問老闆,DAVY的CD還有嗎?

  老闆說,哎呀,看,剩下的三張被你們身後那個姐姐給買走了。

  幾個女生一臉沮喪地面面相覷,怎麼辦,找了十幾家店,全部賣完了。

  貓又,看到這麼多人喜歡你,我真替你驕傲。

  在十八歲這天的晚上,我抱著貓又的CD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步行街上,肚子有點空,口袋裡沒有錢,卡裡卻有鉅款,但我清醒知道,那並不屬於我。

  平日的我太過清醒,此時的我需要一點點的不清醒,所以,在經過上次跟著江城來過的小酒吧時,我忽然想喝一杯酒,來犒勞下我新生的十八歲,最好能為我心裡多年的鬱悶成功踐行。

  而且我十八歲了,再沒有被人架著出來的危險了。

  沒想到進了酒吧,在上次的老座位,我竟然碰到了江城。

  有對比才知道,其實我不是太鬱悶,看江城的樣子,比我要鬱悶十幾倍,他一個勁地倒酒,喝酒,目光雖然依舊清冷,卻沒有焦點。

  他不會又和家裡的老爸吵架了吧?上次不就是這樣拼命喝酒嗎?不過,今天他的樣子看起來,吵架的激烈程度應該比上次更甚才是。

  我走到他面前坐下。因為並非週末,酒吧裡的人並不算多,音樂也開得很輕。

  我想江城是有點兒醉了,一是因為他旁邊有許多空酒瓶,另外,他清冷的目光微微一眯,有些迷茫。那樣的迷茫,是不屬於往日的江城的。我說過,他一直都是「洞若觀火了然於胸」的清醒模樣。

  他平靜地問我:「你怎麼來了?」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我放在一邊的CD上,一邊嘴角一牽,「DAVY發展勢頭不錯,連我爸都想培養他成我們江家某些產品的形象代言人。」然後他抬頭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葉微涼,他越好,你們的距離就越遙遠。」

  用得著這樣嗎?在十八歲的這天,所有人都潑我冷水,告訴我,我和我很重要的朋友,連做朋友都難。

  我知道,貓又現在的身份是杜撰的「貴族」,而我這個「貧民」,如何攀上貴族的朋友呢?對他來說,我更像一枚定時炸彈吧,隨時可能害得他身份露餡。

  「你一定很難過吧。來,乾杯。」江城舉起酒杯,眼睛眯得狹長,斑駁的光與影跳躍在他的格子襯衫上。

  好吧。乾杯吧。

  為江城不知原因的苦悶乾杯。

  其實酒精並非如書上說的「酒入愁腸愁更愁」,它真的管用,它讓你腦袋疼得沒啥空隙想那些鬱悶的事,就跟鬱悶的時候把自己打暈的效果差不多。

  十八歲的葉小姐跟二十歲的江先生坐在小酒吧的角落裡,我聽到有女客人對酒吧侍者喊,放DAVY的新碟啊!

  於是,他帶著憂傷的純白聲音,充溢在我們的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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