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尤未覺醒,夏天的風 >


  媽媽在廚房裡忙著為我做油炸玉米餅的時候,我漫不經心地走進書房,取了紙跟筆,然後匆匆地寫下了一張紙條。

  「媽媽,我知道你還是懷疑我是換生靈,對此,我很傷心,我不想繼續待在家裡讓你難過了。我要離開這裡,去遠方流浪。」

  我把字條留在了客廳的茶几上,然後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門,朝著一片暮色中走去。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突然恢復了作為換生靈的一些魔法,箭步如飛地一頭紮進了茫茫的黑夜中去。一口氣跑出去很遠,我停下來回頭朝家的方向望了一眼,橘黃色的溫暖的光芒從房間裡淡淡地擴散出來。看著看著,突然看見門被推開,然後就聽見了媽媽的叫聲,她在呼喊我的名字,一聲高過一聲。我猶如驚弓之鳥,立即轉身,跳過一條壕溝,直接鑽進了玉米地。

  這真是一個失敗的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的目的僅僅是慪氣,或者說要教訓一下媽媽,如果她敢對我產生懷疑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她、離開家。對於一個喪失了男人的家庭,孩子對女人的重要性毋庸置言,對此,我比誰都明白——雷電跟雨水橫在天空裡的夏天夜晚,我經常在睡著的時候,被媽媽弄醒,她不由分說地抱著被子擠上我的小床。黑暗裡,我們倆緊緊地抱成一團,窗子外面下著嘩啦嘩啦的滂沱大雨,而更讓人恐懼的是不知什麼時候能撕裂半個天空的閃電,以及隨後而至的震耳欲聾的雷聲。我跟媽媽說:「我怕。」她小聲地說她也怕——我並不想在野外見到什麼人,你知道我指代的是換生靈。這是不需要去解釋的傳統與規矩,一般情況下,成功置換並進入人類的換生靈儘管會保留對過去歷史的記憶,但也絕不會再提起過去的事,從情感上也很恐懼厭惡再次進入叢林,同樣,以前曾生死相伴的換生靈們也絕對不會去打擾進入人類社會的換生靈的生活。

  並且,避免彼此再次見面。

  你知道這樣做,只是為了生存的需要,在千百年來遺留下來的傳統,深入骨髓,成為換生靈們血液裡遺傳的一部分。

  所以,即使是離家出走,我也沒有選擇進入森林,而是鑽進了玉米地。夜晚到來的時候,寬大的葉子上聚滿了水滴,我一路走過,碰散了那些聚攏在一起的水滴,它們紛紛落下來,打濕了我的身體。因為長時間不在野外生活,我突然有點不適應,葉子刮傷了我的臉,火辣辣地疼。因為不久之前的一場秋雨,田野裡一片泥濘,我的兩隻腳粘滿了黑色的泥土,腳步越來越沉重,最後索性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了。坐下來不久,我就聽到肚子發出的噪音,它餓了。可是我疏於準備,什麼食品都沒有帶出來。迫不得已我只能站起身來,往玉米地另外一側的菜地走去,印象中那裡似乎栽種了一些蘿蔔之類的。

  我走到玉米地的邊緣,撥開葉子朝蘿蔔地裡張望。

  有個小人彎著腰,用力地在拔一顆蘿蔔。天生的知覺判斷,他是一個換生靈,其全神貫注的姿態完全疏忽了對周圍環境的警惕。使我疑惑的是,他為什麼會單獨行動。一般出來收集尋食物這種事,最少是要三個人合作完成的。

  我不知道中了什麼蠱惑,開始在玉米地裡繞了一個大圈子,繞到他的正面去,模糊的光線之下,我慢慢看清了那張臉。

  跟我一模一樣的一張臉,跟當初我們的夥伴們掠走他時一般無二。

  惶恐肆無忌憚地蔓延在我的臉上。

  而拔蘿蔔的男孩,確切地說,是真的白格慢慢抬起臉來,兩隻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著我,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僅僅有十幾米的距離,他完全有可能把我逮住,但是我想動卻動不了,而且還有一種想走到他面前跟他說話的衝動。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就在我們倆對峙的那瞬間,我看見從白格背後的玉米地躥出來的拿著鋼叉的男人。

  他大叫著:「好啊,又來禍害我家的蘿蔔,你們這些該死的小鬼,看我不宰了你們!」

  我從玉米地跳出來,忍不住跟著也大叫起來:「有危險,快跑!」

  我跟白格一路齊刷刷地朝拿著鋼叉的男人看了一眼後,朝兩個方向跑開。那個男人不知如何是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朝著我追來。

  跑到家的時候,我氣喘吁吁狼狽不堪地跌倒在地板上。

  麻煩並沒有就此完結。

  媽媽不在家,一定是出去找我了,甚至連出門的時候連房門都忘記了鎖。而我並沒有能力將身後的追殺我的男人甩掉。

  他一直尾隨著我來到了我的家。

  恐懼死死地攫住了我,讓我大睜著眼睛,白著一張臉看著站在院子裡團團轉的男人。雖然我鎖緊了門,他無法進入房間,但他依舊不肯走,一副跟我死磕的架勢。

  我並不擔心他沖進門來一槍刺死我。

  只是,他看到了他不該看的東西。

  耗到媽媽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淩晨了。她看到趴在窗子上朝外張望時的我,巨大的驚喜襲擊了她,她一下就癱倒在地上。

  院子裡站滿了人。

  員警以及停在門口的幾輛亮著紅色車燈的警車嚇住了我。

  很顯然,那個手持兇器的男人對此毫無防範,於是目瞪口呆地被逮上了警車。

  那個晚上,媽媽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惟恐她一時閉上眼睛後我就逃跑。而我一個晚上都沒有睡一個安穩覺,雖然我很累很困並且發誓再也不會離家出走了。但是在野外見到的白格那束清冷而倔強的目光,卻穿越了漫漫的黑夜,一直照射在我的心頭。

  第二天,媽媽在廚房裡煎雞蛋的時候,裝做漫不經心地說:「昨天那個男人說你偷他家的蘿蔔了。」

  「他跟員警說的?」

  「是啊。」媽媽煎好的雞蛋放到盤子裡,「你當時是不是餓瘋了?」

  「我沒偷。」

  「那你是看另外一個小孩偷蘿蔔了?」

  我立即噤聲,我知道我陷進了圈套。只好埋下頭不說話。

  「那人跟員警說他看見了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你們倆在一起偷蘿蔔。」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垂下眼瞼,準備開始逃跑。

  媽媽盯住我想要逃跑的腳尖,終於停下這糟糕的話題:「那人看花眼了吧,也許是這樣的。」

  「他在胡說。」我總結道,「媽媽我今天我不舒服不想去上學了。」說完,我從凳子上跳下來,朝我的小床走去。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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