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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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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是一個換生靈。 換生靈並沒有明確的時間概念,所以我也很難搞清楚自己有沒有過了一百歲。但按照換生靈的規律,總是年紀最大的那位會優先獲得跟人類換生的機會。我也毫不例外,跟這個叫白格的小孩交換了身份,而在此之前,我們的團隊曾經整整花了兩年半的時間用來跟蹤偵察和研究我們要偷竊的這個小孩。 原因嘛,無非是上一位換生靈的悲慘失敗。 因為莫名其妙地原因,進入換生靈世界的小孩最後還是逃脫了,而我們倒楣的夥伴還喜氣洋洋地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人類的院子裡。女主人看著兩位一模一樣的孩子花容失色且不說,而且還發出了跟野獸一樣叫人毛骨悚然的叫聲。 我的朋友頓時叫眼前的場景嚇住了。 他也忍不住叫了出來,那聲音毫不遜色于女主人,跟將要被屠宰的野豬能發出的聲音差不多,渾濁,山搖地動,脫離人類的聲線範疇。 他的換生靈身份暴露無移。 於是他轉身就跑,儘管後面有人飛快地追上來,但作為換生靈,他逃跑的本領的確是非同尋常。儘管一臉惶恐,但他還是在遠遠把人類拋出一段距離後,忍不住戀戀不捨地回頭張望了一眼。他遺棄了進入人類社會的唯一管道。 就因為這一扭頭,他一腳踩空,掉在了一口井裡。 人類出於仇恨和恐懼,把那口井封死,我們的朋友就這樣被活活淹死了。等我們帶著繩子在某個夜晚去打撈屍體的時候,借助朦朧的月光,我身邊的女孩往漆黑無光的深井看去,忍不住哭了出來,然後轉身嘔吐不停。 他圓圓的眼睛朝天空裡張望著,閃著漆黑的光芒。嘴巴半張著,猙獰地笑。他已經被水泡腫了。整個人擴大了一圈。 我們很少悲傷。 但還是一邊打撈一邊流淚。 我承認朋友的換生失敗對我來說是一次致命打擊。 這件事使我換上憂鬱症跟恐懼症,經常會精疲力竭地想,不如就這樣一直做個小仙靈,不也挺好嗎? 他死之後,有很多機會可以輪到我去換生,可是我都退卻了,可是按照換生靈的規矩,因為我年紀最長,如果我不換生,那麼比我年紀要小的換生靈就沒有機會。我這樣推三阻四的猶豫狀態最終激怒了他們,在遇見白格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們跟我講,要是我再不換生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時候白格才五歲。 我們在秋天的晚上去他家觀察他時,他經常趴在窗戶上努力地哈氣,當時已經下了白霜,連草地上都覆蓋了一層冰露,暖氣融化之後,白格用手擦乾淨窗戶朝外張望。有一次,我就站在窗戶下,橘黃色的暖光從裡面擴散出來,我們互相瞪著眼睛看對方,凝視了很長時間之後,我轉身跑開。 從始至終,他的表情都凝固著沒有變化。 眼睛裡裝滿了憂鬱。 我知道他在看什麼。 白格的爸爸在那一年車禍去世,而與爸爸同車的白格僅僅是右臂受傷,打上石膏之後的白格很少出門,我跟他置換的時機因此被推移到了兩年之後。 白格會在媽媽不在的時候沉默不語地流眼淚。 真是一個悲傷的孩子呀。 我們換生靈就喜歡跟這樣的孩子交換,因為過於關注內心世界而轉向自閉沉默並且悲傷憂愁的孩子,對外界的變化向來是遲鈍的,便於我們找準時機下手,而且身份轉換之後,他也很容易失去作為人類的記憶,而那種外向活潑的小孩則相反,所以一般也都被我們排除在外。 爸爸是白格不能跨越的悲傷。 即使是過去了一年,這孩子還是轉不過腦筋,眼睛裡的憂愁又疊加上一層,顯得更深了。他的媽媽跟他說,爸爸會回來的。他當時正在玩積木,於是他停下手裡的活,轉過頭朝門口看了一眼,然後歎了一口氣。 六歲這一年他被送進幼稚園,同桌的男生氣勢洶洶,你回想一下,其實童年生活並沒有書裡寫得那麼美好,小孩子們總是很討厭的,以大欺小,以強淩弱,不講衛生,逃避勞動以及跟老師打小報告之類的,如果不是家長們從早到晚地收拾,這些人類小孩要是能保持面目光鮮真的是一個奇跡呢。後來我代替白格進入人類社會時,班級裡就有一個叫李堅的男生總是愛欺負人,我悶聲不響地看著他將女孩子弄哭,叫同學替他打掃衛生甚至中午的時候搶奪別人飯盒裡的美餐,在吃多了的下午不停地打嗝放屁,我捂著鼻子的動作被他看見,晚上放學就被攔在了路口。一把小刀頂在了我的腹部。 這該死的討厭鬼! 同桌的男生把番茄捏碎,然後扔在白格的臉上,幸災樂禍地說:「你可真是好欺負啊。」 白格把番茄的汁液從臉上抹下去:「我會叫我爸爸來教訓你的。」 「笨蛋,你爸爸已經死了呀。所以……」男生把另外一個番茄扔了過去,白格閉上眼睛的時候聽見一個女生尖聲叫了起來:「我的番茄」。 「遲些他就會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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