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要忘記(22)_楚燕狂子

二十二

　　「那我先開動了哦！」蘇俊安拿起了筷子，熱火朝天地吃起了牛肉拉麵，仿佛那碗牛肉拉麵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

　　謝遲遲悄悄地咽了咽口水，貌似今天下午沒有吃晚飯呢，難怪肚子會很餓。饑餓的感覺像是一隻不肯安分的小獸，攪得謝遲遲躁動不安。

　　老闆和老闆娘看著他們兩人，會心的笑意氤氳散開。

　　老闆娘靠在男子的肩膀上，「我猜，他們倆一定是鬧彆扭了。」

　　「真像我們年輕的時候呢。」細細的紋路隨著笑容舒展，男子輕聲地感慨。

　　蘇俊安吃完了面，發青的臉色方才有所改善。

　　「好了，你吃完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謝遲遲隨時準備起身離去——這已經是她所能容忍的最大極限了。

　　蘇俊安目不轉睛地盯著謝遲遲，那樣的目光，專注，平靜，灼熱。這是最最安靜的表情，卻也有著最最激蕩的感情。

　　「遲遲，這是你我最初遇見的地方。」蘇俊安的聲音像散落在夢境中一樣，真切卻又不可捉摸，「三年前，那個時候剛剛開始流行寫博客，我每日在博客上寫著我自己的心事，喜歡從博客的連結中一個連結一個連結看過去，博客連結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就像在茫茫人海中穿行一樣，與千千萬萬人中遇見了你。

　　你在博客上寫『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寫你會漫無目的地坐著公車，在城市中穿行；你說你心情好的時候會更新博客，心情糟糕的時候就會亂刪博客。我將你所有的博客從頭看到尾，腦海中愈加清晰的浮現出你的模樣。

　　我在你的博客後面留言，我說，你真是一個令人心疼的女子。

　　你被我的留言吸引，循著記錄來看我的博客。我們相互添加了連結，每天關注對方的博客，如同關注身邊最喜愛的人。

　　後來的某天，我們交換了郵箱，QQ，MSN，交換地址的時候才驚喜地發現，我們在同一個城市。於是，我們相約見面。那一天是10月10號。

　　那個時候，我很窘迫，身上只有十塊錢。哪有和女人約會身上只有十塊錢的男生呢？吃晚飯的時候我只好說請你吃牛肉拉麵吧，然後我們便來到了這個拉麵館，點了兩碗拉麵，你不但不生氣，還吃得很開心。

　　別的女生和男生約會，都要去吃燭光晚餐。我想，約會時被請吃牛肉拉麵，你還是第一次吧。可是，你毫不在意，你還把你碗裡面的牛肉夾給我吃。

　　那一瞬間，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暗暗的喜歡上了你。

　　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我們一致認定這一天是雙方生命中最值得銘記的一天。相約每年的這一天，我們都要到這家拉麵館裡面吃拉麵。「

　　蘇俊安的聲音頓了頓，注視著謝遲遲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今天，是第三年。」

　　原來，一切都是這樣嗎？

　　謝遲遲空洞洞的心裡忽然有了薄薄的暖——蘇俊安的話就像是一粒粒溫潤的珠子，填補了她心裡坍塌的牆。

　　「遲遲，這些你都不記得了，但是我卻一直記得。」蘇俊安的手按在心臟上，「它在這裡，一直被銘刻在這裡！」

　　「不要再說了！」謝遲遲突然站了起來，尖叫著打斷了蘇俊安的敘述。

　　蘇俊安試探著叫了一聲，「遲遲……」隨即噤聲了。

　　淚水沿著謝遲遲的面頰，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那些過往的記憶，無論怎樣的美好，都已缺失。這些原本屬於自己的記憶，從別人的口中說出，就像一個人搶走了自己最寶貴的珍藏，然後又回來在自己面前炫耀一般，傷疤被扯掉，是血淋淋的疼痛。沒有了過往的記憶，如今的謝遲遲，是一個新新的謝遲遲，與自己而言，生命中再也沒有10月10號。

　　謝遲遲轉身沖進了雨中，向著學校寢室的方向跑去。

　　雨水沿著頸項滑進背脊，濕遍了全身，衣服緊緊地貼在肌膚上，涼意襲人。水花在腳下飛濺，雨水模糊了視線。腳步越來越沉重，好比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在身上，艱於呼吸。

　　忽然，腳步一滑，跌倒在地上。頭頂上的雨在這一刻停止——是蘇俊安伏下身，為謝遲遲擋住了風雨。

　　「走開啊！」謝遲遲推開了蘇俊安，爬了起來繼續一個人在雨中奔跑著，終於來到了寢樓門前，敲了許久，樓管阿姨才穿著拖鞋打著呵欠開門。

　　謝遲遲輕輕地推開寢室的門，摸索著擦乾身上的雨水，換了一身乾淨的睡衣。

　　寢室裡其他兩個人都已經熟睡了，莎娜躺在床上，眼睛炯炯地睜著看向謝遲遲。

　　謝遲遲鑽進了被子中，依舊冷得直打哆嗦，她輕聲地喊，「莎娜。」

　　然而鄰床的莎娜面朝著牆壁睡覺，並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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