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114)_阿四_學達書庫

一一四

　　一天女子籃球隊訓練後李斌教練叫住我；"莫凡留一下。"

　　我一驚，看著李斌教練不動聲色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是這次傳球太濫還是他覺得我全無天賦而決定判我籃球生涯的死刑。

　　和他在靠牆的板凳上坐下，他卻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我搭著話："阿安在你們家嗎？他，好些了嗎？"

　　在教練看來，他最欣賞的球員，是如此輝煌的S市王者的球員，因為一場病，因為對於未來的選擇而截斷了自己往職業籃球上行走的道路，真的會感到惋惜吧。

　　"李斌老師，我想安學長他不會放棄籃球的吧！即使不做職業球員，但是今後籃球一直都可以是讓他放鬆，讓他快樂的東西吧。"

　　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了。

　　李斌教練有些驚訝地看著我，冷不丁笑著抬手摸了摸我的頭："真是乖巧的好孩子呢！"

　　我差點沒背過氣去。平時極不好說話的李斌教練居然摸我的頭。

　　不會是中年大叔喝醉酒了吧。

　　"唐翼也是好乖的好孩子呢！"他牛頭不對馬嘴再來一句，接著嘴角咧開了一個由衷的笑容，喜孜孜地繼續道："前兩天他一臉嚴肅地來找我，說教練啊！我想成為像阿安那樣個頭大，力氣大的球員，要怎麼做啊？你看風奇的韓紀旅，還有尚德的紅頭髮的，都是又高又大，明年讓阿良和他們比拼肯定太辛苦啊！我個子又太矮，想要長高長壯，把那些大傢伙封死！阿良和其他學長就可以輕鬆可以得更多的分啊！真是特別為別人著想的好孩子，現在還看清了明年比賽的狀況，越來越有我們溫槐大將的樣子了！我說啊：去健身房鍛煉肌肉，作伸展訓練，練定力和耐力，都是可以做的。不過唐翼你可要考慮清楚了，要這樣做的話，能不能長高還不一定，但是你的彈跳力會受到影響，你以後可能再也無法灌籃了，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歡呼了，你有這個準備嗎？"

　　還真是李斌教練，對小孩子總是殘酷地一針見血指出問題所在。

　　教練繼續滿臉歡欣地告訴我："結果唐翼沒有大呼小叫，只是抓了抓腦袋，輕輕說：'為了我們溫槐，這……沒什麼'。唉，這孩子呀，平時好像吵吵鬧鬧靠不住的樣子，其實特別堅強有決心呢！"

　　我聽著，差點掉眼淚了，唐翼那樣白癡地狂買蛋白質，他原來也在努力摸索著他自己該走的路。

　　"你們在家可要好好關照他，讓他別太拼命練體力，結果效果反而不好。"李斌教練驕傲地笑著。

　　李斌教練又沉默了許久，接著又開口了："莫凡你覺得這個女子球隊怎麼樣？"

　　"還不錯啦！我們的投籃應該還是市內比較強的。可惜突破和防守不是太好啦！我們都太斯文了，比不上公立學校那些平時就愛打架的太妹啊！"說著我自己也笑起來了："不過李斌老師指導我們這一年來，我們進步好多呀！其實說實話都是老師的功勞。"

　　也有些惡作劇地想知道，平日深藏不露的李斌教練對奉承話有什麼反應。

　　他卻用有些感傷的聲音開始講話："其實……那時我還故意不擔任女子隊的教練……要不是新來的校長，現在可能還故意拒絕吧。作為教練真的是不應該啊。那時，只是不想看到女生吧。"

　　很奇怪的話，我聽得一團霧水。

　　說著他又轉過頭來："莫凡你長得有點像我女兒啊！我女兒要是還活著，說不定也像你這麼大了吧。"

　　我張大了眼睛，驚得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從花襯衫的口袋裡摸出了一個皮夾，從裡面挖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我。

　　照片裡7，8歲的短髮女孩抱著籃球，一手打著V字。

　　"是腦瘤。在醫院裡就呆了三個多月吧，在加拿大，連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我在一波波的震驚中，看著李斌教練的側臉，他眼睛裡如今已經幾乎看不見的傷痛。

　　"孩子很小時老婆就帶著女兒走了，問她是什麼理由，她總是說，和我這種只懂陪小孩子玩籃球的人在一起，十分的……不快樂。哈哈。"

　　他說著有些神經大條地，覺得不可思議地笑起來。

　　沒有特別覺得自己很可憐的感覺。

　　"女兒也不太熟悉我這個爸爸啊，也就這麼一天，接到個電話，說她死了。很奇怪沒有感到什麼特別的悲傷，只是覺得差不多一切都沒了啊。沒了也就沒了吧，自已最在乎的說不定還是這裡的這些孩子們，看著他們拼命練球，每年贏球，打敗各個對手時高興的笑容，再後來成為有志氣的大人。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啊！"

　　他把一切熱情，一切希望都給予了溫槐高中十七年的"常勝"。

　　"哎呀，和你說這些幹嘛啊？"他打開扇子，拼命搖了搖。

　　"只是希望你們女隊不要以為我一點都不關心你們啊！也要為了勝利努力打球啊。"

　　他說著站起身來，低下頭，眼鏡在反光中看著我，又恢復精明的李斌教練，冷靜有條理地對我徐徐道出："莫凡你願意擔任女隊的隊長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需要好好理解，才可以好好合作。教練和隊長是最需要合作默契的了，這樣才可以帶動一支球隊。"

　　我也站起身，神情肅穆地向李斌教練行了個禮："請教練多多指導我。"

　　他笑著搖了搖扇子對我講："可要努力跟上男隊的步伐啊！"

　　抬頭是一片藍天時會想起李斌教練，成人的世界，要經過多少的不幸，忍住多少的悲哀，才能走過人生，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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