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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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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們回來之後你能不能把他還給我?」唐曉忽然變了一種懇求的口氣,她在太陽底下不止地顫動著身子,像一隻失去飛翔能力的蝴蝶。我的表妹,我親愛的表妹她此刻是多麼地可憐,她竟喪失了她向我宣戰以來一貫的驕傲。她重新又是那個依靠著我的小妹妹了。我想走近她並且親吻她,可是我想那就代表著我同意了她,我將讓出我的紀言。親愛的表妹,如果紀言是件物品是個寵物或者僅僅是我的男朋友,我都會讓給你。可是他不是,他是我如今的一切,他是我活命的一切。他把我一路送到神的面前,他給了我善良的心以及懺悔的靈,他抓著我的手一步步把我送向高而寬闊的地方。我不能不能不能和他分開。 「唔,恐怕不能,我不能和紀言分開。」我一邊說一邊走向她的面前,我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我抱住了她。我抱住這個用中世紀盔甲一般的衣服喬裝作堅強勇敢的女孩,我用溫潤的手指撫摸著她束起的長髮。 「姐姐,」她終於這樣叫我,「你不是教給我要對任何事情都兇狠,要硬起心腸嗎?你不是教給我不要動情嗎?可是你,可是你為什麼做不到呢?」她溫順地伏在我的懷裡,她歇斯底里地問著我。我竟然對她說過這樣的話,是多久以前了,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以前那個頭髮像是被燒著了一般焦灼的女孩,她究竟說過多少這樣癲狂惡毒的話呢? 親愛的妹妹,在沒有和紀言重逢之前一切的確是這樣的。我的確是兇狠並且在別人看來是高高在上的。那個時候我覺得人間的一切情感都不能打動我。可是我又遇到了紀言。我們不論是敵對還是相愛都是這樣的牽牽連連不可分割。他讓我相信了上帝,他讓我相信了愛情。天,我親愛的妹妹你能相信嗎?我竟像回到了一個小女孩時代,一心只憧憬著一個和他在一起的未來! 我們仍舊是緊緊地相擁。她在我的懷裡平息下來,一言不發只是此起彼伏地抽泣著。 那天我和唐曉相擁睡在我們那間寢室裡的狹窄小床上。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她在夢裡仍舊很亢奮,她咬著牙齒蹙著眉頭哭喊。我把她的頭放在我的手臂上,看著她在夢裡掙扎。我想她此刻還是有這麼多的痛苦,可是她會很快好起來的,她會重新是那個碧玉般光潔美好的唐曉。 第二天我清早趕去學校旁邊的美術商店買顏料——這些是打算隨身帶著,回到酈城之後用的。我踩著從茂密的枝葉之間透晰下來的太陽光斑,心情從未有過地舒暢。我竟然禁不住開始猜測段小沐的生活。我對她有了陌生的好奇,我想知道,她是怎麼生活的呢?她的耳朵裡當真也會有我的說話以及呼吸的聲音嗎? 紀言說她從六歲起,就是一個基督教徒了——我終於明白,六歲起耳朵裡開始出現的那種絮絮不止的說話聲音,原來是她的祈禱。我忽然很想知道,她作為教徒的生活又是怎麼樣的? 重新回到宿舍,發現房門大開著——我猜想唐曉已經出門離開了。我有一些悵然,我不知道下一次,等到我再次回到落城,她會是怎樣的呢?我傷了她的愛情,這於她,是一場多久可以康復的病痛呢?我想我要快些從酈城回來,我要陪伴她度過這一段傷心欲絕的時光,正如她也陪伴我走過了很多陰霾的日子。 26.被拔掉了牙齒的狗(2) 可是當我走進宿舍,才發現並不是那樣。完全不是那樣——唐曉並沒有離開,而是有來客。 穿著一件深藍色T恤衫,一條Levi』s牛仔褲的背影疊著一個穿著一條水紅色長裙的身影。他比她高一個頭,他把頭探下來,吻著她。她是淺淺地閉著眼睛的,睫毛沉醉地眨啊眨的。他帶著淡淡的柔情,還有一點小孩子被安慰的滿足。房間拉著窗簾,風輕輕地吹進來,試 探性地吹開了窗簾,吹起了他的頭髮和她的裙角。他們卻是無動於衷的,這樣地專心致志。 陽光均勻地鋪灑在他們的身上,而我站在陽光未及的陰影裡。 多麼令人尷尬的一幕。我的愛人紀言和我的表妹唐曉在親吻。我站在門邊卻沒有被發現,我想我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走進去還是就此悄然離開。 時間是上午十點,我慌張地轉身奔跑出去,顏料一管一管地散落在樓梯上,我像末日前瘋狂的動物,本能地跑著,只是懂得,逃,跑。 我走在落城的大街上,手上拎著一個顏料已經掉光了的空袋子,不斷地鼓起一陣一陣的風。我就像童話裡說的那個被媽媽派出去買麵包圈的女孩珍妮,結果她遇到了小狗,麵包圈全被小狗叼跑了,她手裡牽著空空如也的袋子,站在明晃晃的大街中央。勁猛的陽光砸下來,憂傷無處可藏。 我想起一個喜歡的女作家書裡所說的故事,曾有一隻兇狠的野狗,到處襲擊其他的動物以獲取食物。後來它遇到了一個善良美麗的女子,她收養了它,喂它可口的食物。狗非常地愛這個女人,它在她的面前非常溫柔。可是美好的女子對狗說,我不喜歡你的牙齒,它們令我恐懼。狗很憂愁,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女人說,我把你的牙齒都拔掉吧,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狗為了獲取女主人的歡心,就答應了。於是狗滿嘴的牙齒都被拔掉了。可是不久女人就得病死去了。 狗是一隻沒有牙齒的狗,它應該如何活下去呢? 這個故事像極了我和紀言之間的故事。我就像那只野生的狗,我本來有著自己的生存法則,至少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然而紀言馴養了我,他勸說我拔掉了自己所有的牙齒,放棄了自己的武器。可是最終他卻離開了我,置我的生死於不顧。我信了他的話,我卸下了自己攻擊的武器。我信奉了他指給我的神,我和他,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並排著站在一起祈禱。 可一切都是騙人的,這只是一場規勸,不是一場愛情。這是一個員警為了勸降一個賊人而做的份內的事,它完全是表演,省卻了真情。 我失去了從前保護自己的屏障,堅硬的殼子被一層一層剝落,像一隻蚌一樣,當它裸露出最柔軟的身體的時候,你卻給了它最狠命的一擊。 傍晚的時候,我仍舊在大街上遊蕩。我應當何去何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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