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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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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姑娘。她的眉眼都是打了霜一樣冷冰冰的,只有溫存的臉是舊時嘻笑的模樣。忽地我震顫了,她是秋千上的宛宛。有關她做過的事情我從未忘記,我也想過我再見到她的時候要詰責她,訓斥她,抓她回去向小沐道歉。可是,在這些事情都還沒有做之前,我就首先愛上了她……」 「……童年的最後一幕並不符合童話的安排,她把血腥拋下,逃走了。我望著倒在血泊裡的小女孩,搖擺不休的秋千,最後一次看著她跑走的身影,我只是知道,故事再不能像童話寫的那樣,最終王子和公主未能快快樂樂地共度一生,他們帶著仇怨分開了,永不能相聚。她就像灰姑娘一樣在不得已的時刻倉惶地逃走了,可是她卻沒有給我留下充滿希望的水晶鞋,而是一大片的血和受傷的人兒這樣的殘局等著我來收拾。」 「……把她關進教堂裡並非我所願。只是希望她能迅速覺醒,我們便能抽去我們中間的怨恨,好好,好好地相愛。當她在教堂裡面哭喊的時候,我的心立刻佈滿了紋裂,就要徹底碎了。我希望天上的神好好地保護她,我坐在教堂門口一夜未眠,只想陪著她共度難關。我想一切都會好的。她將蛻變成完全善良的姑娘,我們便可以好好相愛。今天的事情我對不起她,可是我想對她說,以後,以後的很多很多個日子裡,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她的手今天受傷了。可憐的姑娘已經被我折磨得失去理智了。她把玻璃刺進身體裡了。我抱著她奔向醫院,我想,我愛她,她知道嗎?這對她重要嗎?會對她產生一絲一毫的幫助嗎?我未能一直在床邊看著她,很強的責任感驅使著我要回酈城看望小沐,可是我去的這些天從來不能安寧,宛宛似乎總是在叫我。聲音淒洌,充滿絕望。我一刻也不能等地要回去。」 「我再一次傷害到了唐曉。其實她和她的表姐很像,同樣有著分明的個性,有時激烈有時溫順,這些都是我非常愛的。可是我再也不可能轉移一絲的愛到她的身上,宛宛不能用任何相似的人代替,她是我不能不愛的小公主,小可憐。原諒,原諒,唐曉。」 …… …… 我難過極了,再也看不下去。大約是想留下一個憑證似的,我忽然「嚓」地撕下了第一頁,把它塞進我的褲子口袋裡,就跑了出去。我表面非常平靜,可是內心非常激動。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了校門穿過馬路,在對面買了一支雪糕坐在馬路沿上很快很快地吃下去,因為我的體內全是湧出來的熱氣,源源不斷。然而我的內心卻不能因為一支雪糕平靜下來,我還是非常激動。我從沒有像這個時刻一樣強烈地想見到紀言,立刻,必須。於是我呼地一下,從臺階上跳起來,發瘋似地跑向馬路對面。 有非常強烈的直覺指引我來到他們排練的舞蹈室。破木頭門上的玻璃是破碎了的,我從那裡望進去,看到紀言和唐曉都在。唐曉在唱歌,眼睛卻不在面前的歌本上,而是分寸不動地望著紀言,含著花開似的默默情誼。紀言好像在專心地對付著他的鼓,眉毛緊蹙,稍稍流露出勉強忍受的表情。我一直看著他,等著他抬起眼睛。那首歌結束的時候,鼓手重重地吸了一口氣。不知怎的,我覺得他是被逼迫著坐到這鼓架前的,這個逼迫他的人自然是唐曉。我望著鼓手的疲憊心疼極了,不禁在心裡暗暗地責怪唐曉。正在這個時候,紀言看到了我,他抬起頭來,卸下重負般地沖著我笑。然後他離開鼓架,走到唐曉的前面,他是背著我的,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可是我看見唐曉的笑盈盈的臉立刻變了顏色,憤怒無比地看著門外的我。然後她「啪」地一下,把架子上的歌本重重地摔在地上。紀言還在她的面前,又對她說了些什麼,她才點點頭,放紀言出來,臉上帶著戀戀不捨的深情。紀言從破木頭門裡走出來,隨即把門帶過來,仿佛是要堅決分割開裡外兩個世界。然後他用低沉的聲音對我說: 「我們去別處說話。」 我就跟隨在他的身後,口袋裡還是他日記本上的撕下來的那頁紙,現在我更加喜歡叫它情書,暖暖和和地貼著我的腿,我感到非常非常舒服。 雨水把我們淋透了,他的衣服薄薄的,現在已經緊緊地貼在背上,他的背非常清晰,清晰得我仿佛能看清楚他所有的骨骼。此刻的我也像一隻魚一樣完全浸泡在水中了。 20.相聚的屋簷(下) 我們出了校門,還是去了馬路對面那個我剛剛去吃過雪糕的小攤。我們站在它的綠色塑膠棚子下避雨。他問我要吃點什麼。 「雪糕。」我說。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冷的天,天空飄下來的雨卻始終沒有變作雪,而是無可救藥地發展 為暴雨。雨的聲音非常大,我們如果現在開口說話,是誰也不可能聽見誰的聲音的。所以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只是吃著雪糕。他看見我很快地吃完了一隻,空空的兩隻手感到無處可放,眼睛茫茫地凝望著外面的雨。於是他又問我還要吃什麼。 「雪糕。」我又說。 就這樣,我在屋簷下面一支接一支地吃著雪糕,我一手緊握著雪糕,另一手攥著所有吃下去的雪糕的包裝紙,它們五顏六色的,印著滑稽的小人兒,它們讓我想起了我小的時候用來折跳舞小人兒的玻璃糖紙,那些也是花花綠綠的,那個時候,紀言也是在我的右邊,他對我說: 「杜宛宛,你疊的小人兒真好看。」 多少年過去了,我們終於又回到了生活的同一個戲臺,這個下雨的傍晚在一個破爛的屋簷下,我們吃著雪糕想著心事,彼此都想靠近,我們終於又相聚。我想起不多時候之前我看過的那篇紀言的日記,他說我們離開了彼此,王子沒有和公主過上快樂的日子,他說我像午夜之後驚恐萬分的灰姑娘一樣遁逃了。可是現在曾經闖過大禍落荒而逃的公主又回來了。她是這樣的狼狽,可是她不管了不顧了,她只知道她是不能離開王子的。 我忽然在大雨中大聲地沖著他喊: 「你讀過歐·亨利寫的一篇叫做《二十年後》的小說嗎?」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唔,我忘記故事中那兩個男人的名字了,」我皺了一下眉,努力地想那兩個名字,可是還是沒有想起,「姑且叫他們約翰和彼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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