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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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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紀言患得患失地說,「那麼我應該怎麼做呢?」 「你別再來看我,好好地和唐曉相處。就是這樣,皆大歡喜。」我坐起來,把枕頭放在背後,有氣無力地靠在上面,冷冰冰地對他說出這個我認為最佳的解決方案。 「非得這樣嗎?」紀言的語氣忽然變得很軟弱,他褐色的眼瞳裡有著令我不能割捨的憂傷。 「非得。」我堅定地說,「有關段小沐的事我不想再提起。我想我們兩個人還是互不干擾為好,我不會回去看她,除非你告發我,我被迫回去。」 「你知道我不會那麼做!」紀言大聲說,我的不講道理使他變得憤怒,「如果我要告發你,何必等到今天呢?」 紀言騰地站起身來,推門出去了。他最後的動作絕望而氣餒。這使我相信,他真的打消了帶我去見段小沐的念頭。 房間裡很安靜,走廊裡卻不是。我聽見唐曉激烈地和紀言爭吵著,過了一會便沒有了紀言的聲音,只有一個女聲像剪刀一樣,切割著這平靜而安詳的大幅夜幕。 那之後果然紀言沒有再來探望我,唐曉也沒有。只有我的媽媽,拿著一些乳白色的雞湯,在黃昏的時候輕輕敲開房間的門。我睡在能看到窗外的病床上,在這個秋天的最後時光裡,我終於可以停歇下來好好想想這些事。 一直以來,我都像在飛快地奔跑,後面有人追我一般的,我不能喘息地奔跑著。我為了擺脫而奔跑,為了躲避籠罩在我的上空的陰影而奔跑。 紀言的話,不管是不是真相,都是一件令人驚奇的事情。段小沐,她和我有著相同的觸感嗎?她可以和我同時異地感受著冷暖,痛癢嗎? 我不得不承認,我被照片上她的那雙動人的眼睛所吸引。也許別人看到那雙眼睛覺得它和常人並無異常,可是我能感到,那是一種天生用來注視我的目光,就是說,那像一種語言,只有我能看懂,明晃晃地閃耀著,竟照亮了我陰翳的額角。 第十章 19.忍冬花(上) 等我的右手完全好起來,能夠寫字畫畫的時候,已經是冬天了。雪是落城的寶貝,難得能見到,然而這個才是初冬的時節,天空就異常揮霍地撒下了好多的雪花。 我常穿著很厚的黑色呢子風衣,圍一條淡紫色滿是圈圈洞洞的圍巾,就去冷颼颼的戶外作畫了。我剛剛康復了的右手格外靈活,於是我畫了很多張畫,都是有關雪的詮釋。其實我非常害怕寒冷,可是我卻異常喜歡自己在寒冷裡面的樣子,我的臉總是紅得像一朵塑膠花一 樣地不真實,多可愛。 這段日子我一直是獨來獨往,心如止水的樣子。我等待著紀言來找我,我想他還是會來的,一定會來的,我也說不清,可是我竟然已經對此寄予了期許。 我們之間的話題,一定無法躲開酈城和段小沐。我想最後還是會回到那個問題上去,我是否跟他回酈城去。對此我仍舊困惑著。 我的確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段小沐。使我一直疑惑的是,到底是我在謀害段小沐呢,還是她早就以一個魔鬼的身份控制了我呢?所以我等著紀言再來找我,我等待著他能完全說服我,讓我再無疑惑地回到酈城,或者我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產生激烈的爭執,最終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我便能恨起他來,從而成功地把他從心裡趕出去。 然而我苦惱的事情是我和唐曉的關係。自從那次唐曉和紀言在走廊裡發生爭執以後,再也沒有來醫院看過我,直到我出院,重回學校才見到她。這是我的表妹唐曉嗎?她穿了黑色的剛剛能包住屁股的超短裙,吊帶只有一隻帶子的黑色緊身背心。黑色靴子,外面套了一件拖地的大風衣。這樣的她,並沒有什麼不好看的,只是相隔不過一季,變化如此之大,讓人著實吃驚:她的新唇彩是朦朧的白霧色,眼影是蒼紫色,這些和她的一身黑色衣服配起來非常協調,再加上吞雲吐霧的叼煙模樣,像極了一個電影裡的女特務。她的身旁還坐著男間諜打扮的人,正像電影裡編排的那樣,這個美麗的女間諜身邊圍繞著很多個男間諜。他們給她點煙,給她講各式各樣的黃色笑話,和她調情。她顯得幸福極了,幸福得我無法去打擾,我只能繞路而走了。這是我妹妹,請允許我這樣形容,她像忽然開竅的在風塵中賣藝不賣身的堅貞女子一樣,忽然放開了胸懷,戳破了禁忌,於是享受到了從未得到過的「幸福」。我想這就是喪失愛情的女子,我能猜測到她之所以這樣,大約是因為她親愛的鼓手還是不能愛上她,這一番一番的事情過去後。所以唐曉當然也恨我。 她能恨起來,我本以為這是一生都不可能的事,但是現在我知道,她能夠恨起來,非常嚴酷的那一種。 唐曉果然把她過去拒絕過的,婉謝過的愛都收了回來,她的周圍總有不斷的人。他們讓我感到噁心,我完全都不想瞭解他們就武斷地下結論說,他們根本無法和紀言相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前可以允許自己放浪形骸,允許自己去和亂七八糟的男子發生簡短的感情,現在卻完全不能看到唐曉這麼做。 我終於感到了我作為一個表姐,已經付出的愛,我曾以為那是虛無的,可是事實上,我對她已經付出了太多的愛和關注。我希望她好好的,特別的好,讓所有的人都羡慕。這是個始終如一的願望。 日子剛好反了過來,唐曉有了無窮的男朋友,而我卻是一個人,沒錯,這是我所希望的,我再也不需要那些高大健壯的夥伴們幫我撐起生活,再也不需要。 12月的一個週末,我仍舊呆在學校的宿舍裡,我希望能夠等到黃昏的時候,獨個出去踩踩門前那片雪。唐曉又不在。我一個人睡到下午4點才被敲門聲驚醒。正如我前一分鐘忽然預感到的,這個人是紀言。我的頭髮蓬亂,面容呈現出久睡之後的失水、乾燥。我的心原本也是乾燥的,直到此刻那個預感使我的心漸漸潮濕起來。我叫他: 「紀言,紀言。」 ——我們之間的那道門是半掩半開的,隨著幽幽的風在我們中間晃動。風和這扇門仿佛擰成了線,扯住了我和紀言,他的風衣衣角被吹起來,高高地吹起,輕飄飄地拍打在我的腿上。我們就在這段小小的距離內,不發一言地站著,看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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