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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入秋時,方卓的夫人主動找上門來,令我吃驚的是,她還帶著未滿月的嬰兒。

  是個男孩,臉皮紅紅的,胎髮黑亮,眉頭皺巴巴的,好像在埋怨自己被帶到這個世界上一樣。

  如果不是她的自我介紹,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以前那個驕縱跋扈、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 與面前的女人聯繫起來。

  她已經是個普通得幾乎看不出性別的婦人。可能還在坐月子的緣故,她通體油膩肥碩,頭髮上的油漬幾乎能捋下油珠兒來。因為腹部刀口的原因,她行動十分遲緩,像一隻笨重的企鵝,扶著胯一步三晃。已經入秋了,可她僅穿了件皺巴巴的家居服,良好的式樣及做工因為邋遢陳舊落魄成「地攤貨」的感覺,胸前有兩大攤白印,應當是溢出的奶漬。

  「白小姐。」她怯生生地喊我,目光像只可憐的小松鼠。

  我為她難受,忙接過她懷中的嬰兒,扶她進屋。嬰兒真輕,幾乎沒有分量。

  女人訕訕地走進來,環顧別墅四周,目光一陣悽楚。估計想起了自己當年富貴奢華的景況。

  「坐。」我向她指指沙發。

  女人聽話地坐下,只是沒想到,紮勒恰好臥在沙發腳邊休息,一感受到生人,立刻跳將起來,目露凶光,毛髮聳立。

  「啊——」女人驚叫著沖我撲來,我笑著扶住她,沖紮勒呵斥,「紮勒,到園子去!」

  紮勒似乎聞出來女人身上的味道,一點兒也不友好地凶著她,遲遲不願離去。

  李姐好笑地走來,把紮勒牽到園子裡,關上門。直到這時,女人才真正松了口氣。

  「你這狗,結婚那天就把我嚇著了,直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可怕!」女人撫著胸口說。

  想起自己牽紮勒去參加他們婚禮的場景,我覺得真是愚蠢。「真對不住了。」我不好意思地說。

  「沒什麼,沒什麼!」女人一迭聲地回答,抱過孩子,坐到沙發上。

  「是不是覺得我來找你挺奇怪的?」女人開門見山。

  「是的,有事嗎?」

  「有事,當然有事。」女人十分爽快。這時,嬰兒哭了,女人急忙解開衣服,旁若無人地袒露出兩個碩大的乳房,喂起奶。

  「瞧,這小傢伙真鬧心!」女人皺著眉頭拍著孩子,一副又愛又憎狀。

  「唉,誰都要當媽的!」我寬慰她。

  「不,能不當媽千萬別當媽,孩子是你上輩子的孽債,這輩子化做孩子討債來了。」

  我無言地笑了笑。

  「真的,你別不相信。」女人依然自顧自地說,「若不是這孩子,我可能不會來找你,也就不會丟這個人了。」

  「咦?」我驚訝。

  「是的,你聽說過有老婆去找自己老公情人求情的事嗎?換作你——」

  「我不是方卓的情人。」我皺著眉頭打斷她。

  她苦笑,「若連情人都不是,只怕更可怕。」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望著我,一字一句地說:「知道嗎?方卓要和我離婚了!」

  「啊?!」我大驚失色,「怎麼可能?!你剛生完孩子,他——」

  「他說這孩子不是他的。」女人咬牙切齒地說。

  「可到底是不是他的?」我問。

  「你看看,你看看!」女人說著,把嬰兒口中的乳頭一把拔掉,用力遞到我面前,氣呼呼地說,「你認得孩子父親,你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的?」

  我仔細地看,說實話,孩子太小,看不出來。若非要把方卓與這張嬰兒的臉相對照的話,那麼應該說那個皺巴巴的眉頭比較像,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輕輕地把孩子還給女人,問:「如果他懷疑,為什麼不去做親子鑒定?」

  「哼哼!」女人冷笑,「他是藉口。他明明知道孩子就是他的,所以他不敢。」

  「那他為什麼——」

  「一個男人若想和女人離婚,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會使上。」女人憤憤地說,抹出把眼淚,「其實,若不是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我又有什麼離不開他的?!」

  「可他明明知道孩子是他的,為什麼還離婚?」

  女人一聽,像遭蛇咬了似的站起來,目光冰冷,「你真不知道還是裝傻,這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我又一次愣住。

  女人冷著臉,直盯住我。我平靜地對視著她,心中唯有同情。

  終於,女人像泄了氣的皮球,軟綿綿地跌坐下去,捂住臉哽咽道:「其實,那場婚根本就不該結!那天,看到你過來,我都不想繼續下去了,可父母非逼得我——」

  「為什麼逼你?」

  「還不是面子?因為我肚子裡有孩子了,我又想生下來,所以他們一定要為孩子找個爹!」

  我沉默。聽說過這種富貴人家的「面子」,這是比他們性命都重要的東西。

  「方卓一點兒也不愛我。結婚後,好多個夜裡,都聽到他在叫你。你能想像睡在自己身邊的丈夫喊另一個女人名字的感覺嗎?」她突然抬頭問。

  「想像不出。」我誠實地搖搖頭。

  「想想用針戳你的心臟,一針一針,那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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