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玉泡泡 | 上頁 下頁
七一


  我開始關心他,關心他的飲食起居。我買來許多養生方面的書,每天和李姐一起為他做出花樣不同、營養健康的食品。我還學會了按摩、拔火罐,雖然我的手藝很拙劣,但多多少少會減緩一些他的疼痛。一同的睡眠不好,臨睡前我總是為他讀些平靜安詳的書助他入睡,而天氣好時,我們則會全家一起去體育場打球、去北京周邊郊遊。

  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冰兒。像冰兒那樣愛護著莊一同,像冰兒那樣離不開他。但,我又和冰兒有所不同,我對他既依戀又迷戀。

  我不敢斷定自己是不是愛上他了。畢竟,他的年紀可以做我父親,但他卻是一個如此值得女人愛的男人。

  事實上,我並不瞭解他。他的往事像個謎,或許太痛楚,或許太甜蜜。他不說,我不問,甚至不會胡亂猜忌。在我心中,他是不容褻瀆的。

  我的小說進行得還算順利。第一次寫長篇,難度超乎我的想像。有人說「寫小說是種慢性自殺」,的確是這樣,因為這不僅是重腦力勞動,也是重體力勞動。而其中最痛楚的是這個工作孤獨得要命,前途未蔔、漫長得望不到邊際。

  好多次,我都想放棄,是一同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他喜歡讀我的小說,每天晚上都讀,同時還對情節、寫法提出一些建議。他的建議總是恰到好處,既不會打擊我的自信,又不會抬高我的虛榮。有時,他覺得我寫得過於浮躁了,便會建議我緩緩,然後向我推薦一些好的散文、隨筆甚至哲學方面的書,這讓我的心態在不知不覺中漸趨平和。

  他,是我生命中的貴人。他,讓我的每一天都充滿憧憬。

  而與此同時,一同的著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如今,我們進行到了「琢玉」這一部分。「玉不琢,不成器。」琢玉是玉的靈魂,好的玉匠能讓一塊簡單的玉料活起來。

  為了把這一部分寫得更趨於現實,一同經常帶著我驅車到北京附近的珠寶加工廠參觀。在一些老式的玉石作坊裡,我看到了頭髮斑白、與世無爭的琢玉師傅,看到了一塊鵝卵石般的玉料如何被開片,綻露出溫潤的玉心。我還看到了《穆斯林葬禮》中寫到的「水凳」和「解玉砂」。一同告訴我,解玉砂其實就是硬度很高的寶石,如紅寶石、鑽石等被放在臼中搗成糊狀並兌不同分量的水。它是分解、打磨玉最主要的工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便是這個道理。

  由於一同的博學與親切,我們在這些玉作坊中交了許多朋友。當大家瞭解到一同正在編一本關於玉的著作,幾乎每個人都殫精竭慮地幫助我們。有的拿出祖傳的古玉任我們觀摩,有的告訴我們玉的傳奇和知識。他們都是普通的匠人,不會說大話,但他們的熱心與誠意經常把我們感動得無以言表。

  這真是一段美麗的日子,安詳平穩得讓人想起四個字——地久天長。

  聰明的農夫為了讓驢子乖乖地拉磨,總是會用黑布把驢眼蒙上,然後在驢鼻前方吊塊香氣四溢的東西。這樣,愚蠢的驢子便會在香氣的引誘下,閉著眼睛在一個空洞烏黑的世界裡賣命地追啊追,哪怕追得筋疲力盡、口吐白沫,只要一息尚存,它愚蠢的四肢便不會停下來。然而,事實上,那塊香氣四溢的東西往往只是一塊蘸了肉湯的爛棉絮……

  在我們人類的世界中,許多人的智商其實還不如一頭蠢驢。

  方卓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心願——「總有一天」,只是當這個「總有一天」到來時,它都有點兒發餿變臭了。

  方卓真的很不幸,還沒有享受幾天駙馬爺呼風喚雨的威風,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大廈像美國帝國大廈一般「呼啦啦」一聲巨響,土崩瓦解。

  那兩個「老不死」出事了。老頭子不僅貪污受賄,而且侵吞、轉移國家公共財產到自己夫人名下。而老婆子那個曾經多次躋身于北京十大優秀企業的公司也因為侵吞國家財產、偷稅、漏稅等多項罪名被查封。經過一番激烈的鬥爭,夫妻雙雙鋃鐺入獄,家庭財產悉數充公。

  其實,中國這種因為裙帶、家族關係導致的腐敗案件層出不窮。兩個「老不死」數十年來的權傾一時、財蓋四方總有一天會被摧垮,只是苦了剛剛入贅的駙馬——方卓。

  方卓青雲直上、飛黃騰達的夢想被兩個不爭氣的「老不死」給斷送了。可這還不是最糟,更可怕的是,他兢兢業業幫丈母娘做的那一大套假賬被查明,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被牽連進去,一連在公安局的小黑屋裡關了十數天。要不是兩個「老不死」的拼死保他,估計他至少也得被關上個一年半載的。

  雖然他沒有被光華學院除名,但還是因此出了名。不知是他心理作祟還是真的事實如此,他覺得學校中到處都埋伏著眼睛和口舌,他像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樣,自卑陰暗,無法抬頭。

  以上這番話是方卓在電話中向我和盤托出的。不知是因為受了刺激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如今的他,像個老太太一樣絮叨。

  他說:「真感謝你能聽我講這麼多,我好久沒有這麼痛快地說過話了。」

  我奇怪,「你老婆不啞不聾,和她不可以說嗎?」

  他苦笑,問我:「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

  「你說呢?」

  「是同床異夢夫妻間的距離。」

  我沉默。面對今日的方卓,我真有點兒「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覺。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我問。

  「什麼也不用,我只想見你一面。」

  「我很忙。」我說的是實話。前些日子,一同公司的一位物流經理出國了,我於是經常到「玉緣閣」和中糧廣場幫他打點一些雜事。

  「我不會占你太多時間,最多也就是喝杯水。」他急急忙忙地說,接著又苦笑,「說實話,即便我有心請你吃飯也已經掏不出這個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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