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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雨越下越大,園子裡很滑,好幾次,我看到莊一同差點兒滑倒在泥地中,「莊先生,回來吧!」站在屋簷下,我不放心地沖他喊。

  可他似乎沒聽見似的,繼續垂著頭踩著園子中央一條鵝卵石路慢慢地走著,走著……

  「瞧見了嗎?那條鵝卵石路?」不知何時,李姐站到了我身邊。

  「是的,挺漂亮的。」雨霧中,園子中那條迂回蜿蜒的鵝卵石小徑分外晶亮剔透。

  「那是冰兒小姐為莊先生鋪的。她聽說,足底按摩對關節炎好,但她又沒有力氣經常按摩,所以就在園子裡為父親鋪了一條這樣的路,並要求他每天早晚都要走上幾圈。冰兒喜歡花花草草,以前每當莊先生踩鵝卵石路時,她就在一邊澆花鬆土。那時,這園子裡開的花,一年四季都不曾斷過,可現在,唉,荒了,荒了……」李姐說著,長歎一聲,慢慢走開。

  我沉默,想到鏡框中那張寧靜動人的臉,不知為何,我的肩頭竟然有種沉重的感覺。好像是,是肩負了重任一般。

  大約一刻鐘後,莊一同從園子裡回來。紮勒被雨淋得落湯雞一般,渾身抖抖索索,長長的毛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著水。

  我看著難受,順手扯了一條幹毛巾走上前,在離紮勒約一米遠的位置彎下腰,抖開毛巾,示意它過來。

  紮勒略有些疑惑地望著我,又仰臉望望莊一同。莊一同沖著它微笑,一言不發。終於,紮勒抖抖毛,一步三停地朝我走來,當我把毛巾裹到它身上時,我感到它巨大的身子觸電般哆嗦了一下。

  我沒想太多,只是想幫它把毛擦乾,就這麼簡單。我幫它梳理著淩亂的毛,輕輕撓著它粗壯的脖頸,不一會兒,它便近乎享受地眯起眼睛,而脖頸也不像剛才那麼僵硬了。

  「啊,真神奇!」莊一同「嘖嘖」稱歎,也蹲下來,摸摸紮勒的腦袋,「這可是一條藏獒啊,竟然這麼快就和你親近了?」

  「藏獒又怎樣?既然是狗就都需要人的關懷,我看紮勒好像很久沒被人親近了。」我憐愛地擦著紮勒身上的水,心中被狗的信任感動得隱隱作痛。

  「呵呵,不是它沒被人親近,而是它根本不親近別人。在我們家,除了我和冰兒能摸它腦袋外,別人誰都不敢。」

  這時,李姐擦著手從廚房裡走出,看到紮勒如同貓似的蜷在我腿邊享受撓癢癢,驚得目瞪口呆,「這,這——」

  我抬起頭,沖她勝利地笑道:「怎麼樣?」

  「唉,服了,我算是服了!」李姐冷了一早上的臉總算是解凍了,「看來,你和這個家還真有緣。」

  半晌午時,我向莊一同要求看看冰兒的文字。對於這個天使一樣的女孩,我感到十分好奇,迫不及待地想多瞭解瞭解她的世界。

  在我的攙扶下,莊一同帶我來到別墅最頂端的閣樓。這是一個擁有一整面斜牆壁的不規則小房間,類似三角形,幾乎需要貓著腰進去。小房間裝修得很可愛,牆和地板被帶有木頭紋理的淡黃色樺木一塊塊貼覆,吊燈是只鼓著大肚腩的南瓜,傢俱是矮矮拙拙的實木。沒有 凳子,因為房間很矮。地板上隨意丟著兩個圓溜溜類似鳥巢一樣的藤坐墊,大小不一、神態各異的毛絨玩具憨憨地擠在角落裡。

  「呵,真可愛!」我讚歎,立刻喜歡上了這個略有些逼仄的小木屋。

  「是啊,這全是冰兒自己的設計。那時,她還不到十歲。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牽著她從傢俱商場選來的。」莊一同略有些驕傲地說,接著補充,「她看了太多童話,特別想有一個木房子,這是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可實際上,因為她身體不好,她並沒有在這裡待過太久——」

  「可憐的冰兒!」我心裡有點兒難受。

  「不,不可憐。」莊一同坦然地說,「我和她從來沒有這樣認為,我們甚至都認為她特別幸福。」

  「哦?」我有點兒不理解。

  「的確,她先天不足,但這不影響她樂觀的個性。她是個快樂的孩子,愛笑、愛鬧、愛惡作劇、愛唱歌,只要她在家,她會讓整個房子都有種熱氣騰騰的感覺。哪怕在醫院裡扎針時,她也會和大夫逗樂子,有時搞得大夫都不得不讓她閉嘴。雖然她後來病得很重,但她自始至終沒抱怨過——」

  「她是在安慰大家呀!」我輕輕地說。

  「不是,我是她父親,是瞭解她的。」莊一同十分自信,「她是個沒有太多欲望的女孩,所以比較容易滿足,也就容易快樂。從懂事那天起,她就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對自己的生命從小便有思想準備,所以她會開開心心地珍惜每一天,而當最後一刻到來時,她亦是平靜地接受。她去得十分安詳,甚至跟我揮揮手說『再見』,好像就是出趟門,一會兒還回來——」說著,他有點兒哽住了。

  我沉默不語。一個身患絕症的女孩尚且如此熱愛生活,為什麼我們正常人經常會為現實中一些不順心的小事而傷心絕望、幾近崩潰呢?看來,現實中的欲望把正常的人性幾乎都扭曲了,人性原本是多純美啊!想到張紅、方卓、藍湄為了私欲而痛不欲生的樣子,我竟然有種頓悟的感覺。

  看我默不作聲,莊一同或許以為自己把我惹傷心了。他掏出一串鑰匙,扭開一個木頭箱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瞧,本來說給你看冰兒的文字呢,反倒跟你說起冰兒了。這裡全是她寫過的東西,你一本本慢慢看吧。」說完,他把鑰匙放在我手中,沖我微笑,「冰兒的鑰匙你先保留吧!」

  「我,我可以嗎?」這個情意太重太重,我誠惶誠恐。

  「沒什麼不可以的,冰兒應該很高興我為她找到一個知音。」莊一同笑著拍拍我的肩,弓著腰走出去。

  我又興奮又好奇地揭開搭在箱子裡的布幔,立刻,滿滿一箱子筆記本露了出來:淡紫色,帆布皮,竟然和我的幾乎一模一樣!

  哦,冰兒,難道我們前生真的姐妹一場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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