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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考研是我手中的雞蛋。有了它便可能有小雞,有了小雞,便可能有綿羊,有了綿羊,便有可能有牛……」她說著,做夢一樣笑了,「總之,一切幸福皆有可能。」

  「呵呵,你的幸福原來是從一隻雞蛋開始的。」我啼笑皆非。死命地把老太太失手打破蛋的故事咽下去。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她鬥志昂揚,接著反問,「你的幸福是什麼?」

  「嗯,吃飽、穿暖、睡好……」

  「不會這麼俗吧!」她不相信地打斷。

  我想了又想,笑著說:「我前些天在廟裡看到一句話——『俯仰自得,問心無愧』,我覺得這是一種幸福。」

  「算了吧,乞丐都能做到這點!」

  「是啊,所以我覺得有的乞丐很幸福。」

  「那你幹嗎考研?」

  「是啊,我幹嗎考研?」我又迷惑了。

  幸福的定義各不相同。對我來說,寫字的過程帶給我前所未有的滿足、喜悅、平靜、憧憬。如果,這便是我的「幸福」,那麼,我還要「考研」幹什麼?

  我喜歡淺淺的紫。就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那角上的一抹紫。

  有人說,紫色是一個脆弱的色彩,輕輕一碰,便會滾落淚珠子。所以,羞澀的少女總會用紫色的筆記本,帶鎖的那種,密密麻麻地寫滿心事,鎖上後,塞到抽屜最深處。

  我早已不是羞澀少女,一個把子宮都弄丟了的女人,應當與「羞澀」無關。但這一點兒 並不妨礙我喜歡紫色。

  我的筆記本是清一色的紫。十八開,帆布皮,潔白的紙頁,掀起來有碎玻璃的清脆聲。紫色的封皮上撒滿朦朧的玫瑰、朦朧的野草,有的,乾脆空白。

  這樣的筆記本是很昂貴的。張紅總說我暴殄天物,但我不在乎。我把它們當作知音,情願用最好的東西來包裝它們,也是包裝自己的心。

  就是這樣的本子,成就了我和一同的緣分。

  不知道那是春天的哪個月份了,只記得柳絮輕佻地在空中漫捲,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下午三四點鐘,西餐廳裡空蕩蕩的,唯有音樂像泉水一樣流淌著,侍應生們都昏昏欲睡。

  我和張紅沒有打瞌睡,她坐在一個角落複習功課,我坐在另一角落寫東西。當時,我一定在寫一段輾轉悱惻的愛情故事,寫得非常投入,以至於面前站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當我抬起頭時,驚嚇得幾乎跳起來。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花白長髮,漫不經心地隨意束在腦後,面容滄桑,密密麻麻的皺紋像是用刀子一道道鐫刻在臉上一般;不知是絡腮鬍子,還是許久沒有刮過,古銅色的臉頰像刺蝟,潦草而略顯傷痛。

  男人中等身材,外罩一件鬆鬆垮垮的黑色棉布唐衫,紐扣是青碧的石頭,映在黑色的棉布上泛出深潭一樣的綠。

  我急忙站起來,不知為何,在這個奇怪的男人面前,竟然心中一陣陣發怵。

  「小姐,你是這裡的服務生嗎?」男人開口了,聲音不大但中氣渾厚。

  「是,是——」

  「你們現在還營業嗎?」

  「營業的。」

  「那我現在能不能點餐?」

  「當然可以了!」男人過分的禮貌讓我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抱著自己的東西,小跑到吧台,喚醒吧台裡的服務生。

  男人點了紅酒、奶油蘑菇湯、蔬菜沙拉和蒜茸麵包。似乎,他是個素食主義者。我托著一大託盤色彩繽紛的食物放到他面前時,他安靜地坐著,一點兒也不像有些客人手忙腳亂地從託盤上拿東西。

  倒像是一個非常有教養的傢伙。

  但我看不慣他一頭長長的花白髮,白髮魔男似的。

  吧台後的調酒師與服務生都已經醒來,張紅也靠了過來。因為沒有別人,我們只有圍繞著這個奇怪的男人竊竊私語。

  「QQ,你猜他有多大了?」DANIEL悄悄地問我。

  「怎麼也得有個好幾百歲吧,瞧那頭髮白得!」

  「不像啊,我覺得他舉止一點兒不顯老態。」張紅輕輕地湊到我耳邊說。

  「哼,飽食終日、保養得道唄。人家慈禧六十多了還像三十出頭的小姑娘,這樣的人,總是有辦法的。」

  「不過他風度好得很呢!瞧那刀叉用得,一絲不苟。」DANIEL又羡慕地加了句。

  「這些禮儀對他們來說,還不是小CASE?」張紅不屑地撇嘴。

  「小CASE嗎?我看到好多有錢人把胡椒粉撒得到處都是,用切黃油的刀切牛肉!」DANIEL爭辯,「更有些人,直接用餐巾抹桌子!」

  「唉呀,真煩!不就是一餐飯嘛,哪來這麼多講究?!」我不耐煩地打斷他們,「我最討厭西餐,好像吃給人看一樣。」

  「西餐是一種品質,會吃西餐的人是一種真正的貴族。」

  「呵呵,即便貴族,那他也應是最後的貴族。」我輕輕地笑。

  很快,男人吃完了,呷口紅酒,把刀叉並齊放在盤子一側,然後掏出幾張大鈔壓在高腳杯下,沖我們點點頭,快速離去。

  這時,我發現,男人有豹子一樣的身材,骨骼十分靈敏,走路疾速卻悄無聲息。

  男人很快被大家遺忘了,但不知為何,他最後離去的那一幕卻印在我腦子裡,怎麼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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