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玉泡泡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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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家是哪裡?」 「湖南鳳凰。」 「哦,我知道那是中國最美的地方。」 「也是中國最窮的地方。」張紅說著,笑了起來,「說是鳳凰,可我們那裡的姑娘沒有一個人變成過鳳凰,女孩的命比草還賤。」 「所以你跑了出來,你要當你們那裡的第一隻鳳凰?」 「是的。誰不想當鳳凰?除非她天生便是畜生的命運。」張紅一字一句慢慢地說。 據張紅介紹,北大附近有一支考研大軍,人數之多、隊伍之浩大幾乎無法計算。這支大軍來自全國各個角落,年齡分佈極為廣泛。他們平日和北大學生一樣,在北大自習室上自習、聽課、在禮堂聽講座、在食堂用餐,運氣好的還能搞到北大宿舍床位。但他們卻是北大精神的流浪一族,為了真正被北大接納、擁有北大學籍,他們幾乎拋棄一切物欲與情誼,在常人無法忍受甚至無法想像的極度艱難的物質條件下享受著他們豐盛的精神世界。他們的夢想只有一個,那便是擁有北大學籍,考上北大研究生。這個「蛹蛻變蝶」的夢想是他們整個青春時期的唯一精神支柱。 這些行游於北大附近,在精神上與北大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青年人被稱為——北大邊緣人。 「北大邊緣人?」我嘀咕。 「是的,只要你來到北京大學,懷著對北大的一種夢想,並為之而付諸努力,你便成了北大邊緣人。」張紅解釋。 「那麼,這些北大邊緣人的結果大多怎樣?」 「有的,真的『蛹蛻變了蝶』,成為真真正正的北大人,但更多的——」張紅說著,臉色暗了下去。 「更多的是沒有考上,然後灰頭土臉地回到原來的位置?」 「不,不是這樣的。」張紅略有些激動,「北大的夢想是不會破滅的。一年考不上,兩年;兩年考不上,三年;三年考不上,四年……只要我還有口氣,我就不會放棄。既然我選擇了離開,我就沒打算回去,北大法學院對我來說,是淝水一戰。」 我不敢搭腔。說實話,我有點兒害怕與窮鄉僻壤出來的孩子討論「夢想」這個字眼。他們要麼對夢想麻木不仁,要麼便是對夢想頂禮膜拜、為其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事實上,在我看來,夢想是一個平淡的字眼。人生毫無疑問應該有夢想,可如果為了夢想打破一切現實的幸福,那麼夢想最終只可能是幻想、空想,成為人一生精神上的枷鎖。 還好,「北大夢」對於眼前這位倔強的姑娘倒不是空想。張紅告訴我,這些年來她一年比一年成績好。去年僅因為三分之差與北大法學院失之交臂,那麼,今年的成功應該是水到渠成了。 至於我,「北大」是幾個月前才想起的字眼。看著張紅那堆得滿坑滿谷的考研書和她熬得通紅的眼睛,我不禁覺得汗顏與緊迫。 正漫無邊際地聊著呢,門突然開了。 一位女子,輕輕地走了進來。 不知為何,我的大腦裡突然閃過戴望舒的那首《雨巷》: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 眼前這位女子便是這樣,像丁香,籠了一層淡淡的紫霧,美麗而隱隱憂傷。 一時間,我還以為她是從古代仕女圖中走了出來,我不由得站了起來…… 女子奇怪地望著我,然後又望瞭望張紅。 令我奇怪的是,張紅卻連眼皮都沒有抬,好像那進來的不過是一團空氣。 我自覺十分尷尬,主動走上前去伸出手,笑著對「丁香」說:「你好,我是你的鄰居,我叫白青青,以後請多關照。」 女子十分和氣,雖然是標標準准的美人卻沒有一點兒美人架子。她輕輕握握我的手,微笑著說:「別客氣,我叫藍湄。」 不知什麼緣故,自從藍湄進來後,空氣一下子凝滯了。 我和張紅的對話開始變得艱難。她再也不像剛才那樣熱情洋溢、言辭豐富,而是拿著一套英語試題反復地對著答案。而我,也只好拿起她的政治參考書翻著。 藍湄那邊窸窸窣窣的,透過朦朧的花布「三八線」,我看到她好像是在換衣服。 我不敢吭聲,不知為何,她的美麗、她的寧靜、她的憂傷讓我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簾子終於「唰」地拉開了。 我一抬頭,哇塞!我又站了起來…… 不過幾分鐘,眼前的女子便和剛才判若兩人。如果剛才說她像是丁香,那麼此刻她便是午夜的玫瑰,全身上下散發著燎人的妖豔。 她一襲酒紅色緊身長裙,單薄的肩上披著一件亮閃閃的黑絲絨披肩,長長的脖頸任其裸露著,滿背華麗的卷髮絲絲縷縷地披下,淩亂而妖嬈。 我目瞪口呆地又站起來,在這個炫美得如罌粟花一樣的女人面前,連我這個女性都有點兒失態了。 藍湄不好意思地拉拉自己的裙子,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藍湄,你,你要出去嗎?」我結結巴巴地問。 「是的。」 「可,可,天這麼晚,你——」正說著,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衣襟被狠狠地拽了一下。原來是張紅,我急忙閉上了嘴。 藍湄向我笑笑,然後轉身離去。一股丁香花一樣清新的香氣,冉冉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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