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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這會兒,慕楓耐住心中隱約不安,遞給師姐一個笑臉,道:「師姐不用訓我了。這麼多年,我始終長進不了,沒辦法。」

  「你要不是我師弟,我才懶得多嘴。」何子丹回他一枚白眼,「你當真認定喬寫意?」慕楓不言,只略一頷首,毫不猶豫。何子丹一怔,良久,終無奈搖頭:「那麼,安頓好自己的錢途與前途,第一要務是賺錢,足夠多的錢。」一來世道艱辛。二來,任脾性再隨和,豪門千金總有嬌貴處,喬寫意亦不例外。更何況,慕楓母親恐怕只求兒子一生安穩,並不見得樂意接受寫意——這話已牽涉慕家私事,何子丹到底沒有說出口。

  喧囂的飯館內,他們與他們各坐一側,像互無牽連的路人。這世間多得是熟悉的陌生人。始終,慕楓只旁觀著寫意與顧平生的談笑,直至他們離開。

  何子丹與他道別時,問:「當初何必放她一個人回國?」

  慕楓是想了片刻才回答的。他說:「如果不是這樣,我估量不出她在心中的確實重量。」卻換來何子丹冷哼一聲,斜睨向他,滿是忿忿之意:「男人總是如此。得到時不懂珍惜。」慕楓一窘,訕訕道:「師姐,你這一棍打得太全面了吧?」

  意識到自己失態,何子丹敷衍笑了笑,撇開視線:「這倆天……她可能會心情不好,你多陪陪她吧。」說罷,不等慕楓反應,揮揮手急急離開。

  心情不好?

  慕楓愣在原地。今天見她與顧平生交談,似乎頗為愉快。為何師姐說她可能會心情不好?他自然是想不明白那些潛臺詞的。這中間多少迂回曲折,哪怕是當事人,恐怕也算不出幾道彎來。

  簡單是福。不見得幾人能參透。

  猶豫片刻,他到底決定給寫意打電話。很快被接起,寫意的聲音聽上去甚是輕快。「晚上有空嗎?」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不自覺松了口氣,才笑道:「想邀請你來我家吃晚飯。」

  週末的思廳巷,小孩子們嘻哈打鬧,像聚在一堆的麻雀,嘰嘰喳喳不停。慕楓走得不快,自孩群間穿梭而過,臉上帶著笑意。慕楓喜歡那些稚嫩的面龐,因為他們總是以歡快而直接的態度面對世界。等到長大,不知還會有幾人記得童年時的清澈。

  就像他,已長大。並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仍然希望自己能以爽快俐落的心情看待世事沉浮。他執著堅守著自己的柏拉圖。而如今,他希望寫意能邁進他的烏托邦。

  遠遠見母親搬了張竹椅坐在家門口剝板栗。慕楓大步邁去,嚷聲道:「媽,我來吧。」

  慕母抬眸,見急急走向自己的兒子,笑意爬上歲月刻畫後的眼角眉梢。「自然有你要幫忙的地方,去把廚房的魚剖了。」她稍一停頓,看向兒子,神色難掩期待,「那女孩子,真的要來?」

  「對。」慕楓微笑。

  斜長的陽光打在老舊的牆面上,白漆間或脫落,露出暗紅的磚色。誰家放著《新白娘子傳奇》的電視劇,許仙白娘子在咿咿呀呀的唱。千年等一回。

  再也沒有哪個夏日,在慕楓心中,比這一天更美麗的了。

  第三十六章

  自思廳巷口走出,一直朝左,約十分鐘路程便可到位於天長路中段的市第一人民醫院。路兩旁的樟樹栽種多年,樹冠撐起一片片蔥郁,在晚風中搖曳。

  但慕楓沒有街頭漫步的閒情。他原是在廚房陪母親忙碌,接到寫意帶些哭腔的電話,當即神情變色,匆匆趕往醫院。

  他是在住院手續辦理處找到喬寫意的。她正在視窗排隊,身旁陪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張望到他的身影,她笑得勉強,揮手示意。

  走近才看清她眼眶微紅,臉頰有哭過的痕跡,但眼神平靜,瞧不出波瀾。慕楓忍住斂她入懷的衝動,關切問:「醫生怎麼說?」

  寫意抿了抿唇,輕聲答:「說瘀血在功能區,開顱手術風險較大,建議住院保守治療。」說罷,擠出些微笑,道:「讓阿姨白忙乎,真抱歉。下次我請你們吃飯吧。」

  慕楓搖了搖頭,看向寫意,滿是心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從來笨拙,這時刻更覺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是膚淺無用,惟有沉默。就這麼彼此對望。良久,他才長長一聲歎,輕拍她的腦袋,認真道:「會沒事的。」

  原本強自鎮定下來的心境突然掀起巨浪。寫意努力撐大雙眸,克制情緒失控。一直被無視的壁畫人物陸羽禾突然出聲提醒:「輪到你了。」她才恍然,忙上前辦理入院手續。

  寫意是在前往慕楓家的半路上接到茹姨電話的,說她父親不甚摔下樓梯陷入昏迷,已叫救護車送至第一人民醫院。等她趕到急診大廳時,茹姨在安慰哭成一團的母親與畫情,陸羽禾竟成為主心骨,掛號繳費,到處奔波。

  醫生根據磁共振結果告訴他們,喬父顱內有瘀血,但位置特殊,手術清除的風險較大,建議保守治療,不過治療效果不好估計。而不管內科、外科治療,都需儘快。時間是生命。

  如此兩難選擇。

  母親已心亂無主,畫情淚汪汪看向大姐。寫意與正趕往醫院的書墨在電話裡商量後,決定不能冒險。於是留下茹姨照顧母親與妹妹,陸羽禾陪同她去辦理住院手續。

  喬父被安排進神經內科ICU病房。

  寫意他們趕回內科樓住院部時,書墨與家楨已經在了。兩姐妹不約而同朝對方一頷首,算是招呼,然後各自撇開視線。寫意看向母親及茹姨,問:「主管醫生來看過了嗎?」

  茹姨點頭,答:「二小姐已經同醫生談過了。」

  書墨當即開口:「醫生說,爸爸的病情可能還會進展加重,這幾天都是危險期。」她與家楨約會時接到茹姨電話,匆匆趕來,路上偏遇堵車,故而慢了一步。她走至床旁,握住父親的手,神色鎮定,語氣嚴肅:「我想過了,爸爸的情況暫時不要對外宣佈為好。『喬氏董事長陷入昏迷』,這樣的消息對公司不利。媽,你要謹慎些,不要露口風。」她還沒有足夠把握取代父親在公司的地位。如今父親一倒,後果難料,若處理不慎,影響可能甚大。

  喬母了然,黯然歎一聲氣:「你一個人行不行?讓小意去公司幫你吧。」母親話音未落,書墨瞬間雙眸微眯,隨即恢復,平靜敘述事實:「平時爸爸出差,我也是一個人管理公司的。不過,大姐要是肯來幫忙,我當然很高興。」

  何子丹那日的話語,像一把帶著倒勾的利劍,刺進她的心房,不光留下最初那一創的裂痕,還有旁枝末節的坑坑窪窪。

  慕楓發覺,寫意似不經意掃向他的那一眼竟是滿滿自嘲與悲哀,著實心驚。下一秒,便見她靠近另一側床邊,同樣握住她父親的手,不動聲色對書墨道:「以前總讓你一人承擔公司事務,我這個做大姐的確實有些過分,現在該是學著負責任了。這樣罷,我明天去翻譯社辭職,再去公司報到。」

  書墨並未流露絲毫詫異,依舊口氣平淡:「可是大姐,你什麼都不懂。」

  「誰能一開始就懂呢?」寫意歎息,轉而看向仍處於昏迷狀態的父親,眼底難掩悲傷,「爸爸操勞這麼多年,如今該是我們姐妹攜手同心,照看好他的心血。」

  「對、對!」喬母聞言竟泛起淚光,「你們爸爸要是能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高興的。」一旁畫情哽咽安慰:「媽,爸爸一定會醒來的。」

  ICU是重症監護病房,限制探病時間。所以限時一到,一眾人不得不離開病房。

  寫意拜託茹姨照顧母親,與慕楓走在最末。出了醫院,外面天色已暗,寫意回頭看向高掛的霓虹招牌,忽地一聲低語:「……真討厭這個地方。」

  「還是這麼笨。有誰會喜歡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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