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意難平(2)_一涼

二

　　鬧騰了一會兒後，書墨拉開仍在樂不可支的畫情，朝大姐努努嘴，又偷偷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喬父喬母。寫意了然，快步走到父母面前。一想起當日執意離家，她滿心愧疚。"爸，媽，我回來了。"聲音帶著哽咽。

　　"你還知道回來？"喬母宋若君言不由衷，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

　　"回家再說吧。"喬老爺子伸手拍拍大女兒的肩膀，"你也累了。"他喬帷生平最得意的，不是自己經營的喬氏企業在蓉城商場的地位日益顯赫，而是他的三個寶貝女兒。老大喬寫意，今年二十五歲，最為乖巧懂事。三年前留學法國至今。老二喬書墨，性格好強處事果斷，頗有他當年的風範，如今跟在自己身邊積累管理經驗。老么喬畫情今年剛考上大學，雖然有點兒任性，但也是活潑可愛。

　　事業有成，妻女相伴，家庭和睦。活一輩子，求的也不過如此。

　　跟來的老司機丁正深早已經接過大小姐的行李車，一臉感慨："大小姐總算回來了。外頭千好萬好，都比不上自家好。"

　　寫意吐吐舌頭，突然抱住丁正深，一聲大喊："丁叔，我好想你啊！"著實嚇了這個老實人一跳。

　　畫情在一旁扯扯書墨的衣袖大笑："大姐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欺負丁叔。"

　　可不是。書墨在心底附和妹妹的話。還是和以前一樣，仿佛什麼都沒有改變。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喬家不止三個女人。一番唧唧喳喳後，喬母領著三個女兒擠進了一輛車，喬老爺子則被趕去獨自坐另一輛車。於是一路上"麻雀與烏鴉齊飛，聒噪與喧囂一色"，熱鬧得無法形容。

　　兩輛黑色賓士一前一後地滑進喬家車庫。

　　寫意站在喬宅大門前，躊躇止步。三年，不算長不算短。只有經歷過異國奔波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近鄉情怯"一詞中隱含的矛盾。三年前，她帶著憤怒和傷痕離開。三年後，她不知道傷痕是否已經結疤，憤怒是否已經平靜。因為不確定，所以惴惴然。然而這躊躇也不過片刻，只一會兒，她已恢復常態，含笑邁進久違的家。

　　天藍色的窗簾微微揚起，房間裡有一股清香。寫意走到床頭，拿起三年未見的粉紅色kitty貓抱枕，把頭埋了進去。

　　房間的擺設一如從前，連顧家楨送她的水晶娃娃也還安靜地放在寫字臺上。

　　剛才在樓下大廳，管家茹姨領著新老傭人們熱烈歡迎她這位大小姐的歸來，之後狠狠責怪她在外不好好照顧自己，隨即又寵溺地說廚房已經準備了她最愛吃的幾個菜，卻嫌她面色難看趕她回房間先休息休息。喬家人都知道，寫意最搞不定的就是茹姨的"嘮叨"了。所以她本人也不做掙扎，嬉皮笑臉地趕緊躲進自己的房間。

　　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再洗去長途旅程染上的灰塵和疲憊，寫意終於恢復了幾分精神。一推開浴室的門就看到二妹書墨站在視窗發呆。她一怔，停住擦頭髮的動作，呼吸間已換上微笑表情，輕快地喚了聲"墨墨"。

　　聽到聲響，書墨猛地轉身，對上寫意的視線。

　　寫意走近她，隨口問了句："到吃飯的時間了？"卻見她只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房間裡陷入尷尬的沉默。

　　"你這丫頭怎麼不說話？三年而已，不認識大姐啦？"寫意抬手戳戳她的腦門，笑得雲淡風輕，"對了，你和顧家楨怎麼樣了？"

　　"我們……上個月訂婚了。"

　　"不錯，不錯。可惜我沒來得及趕回來參加你們的訂婚宴。不過一定會補送一份禮物，說，你想要什麼？"寫意滿是微笑，見妹妹依舊默不作聲，心底一聲淺歎，上前輕輕抱住她，"他要是敢待你不好，姐姐我第一個要他好看。"

　　"姐……"

　　耳畔傳來書墨壓抑的抽泣聲，寫意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過了一會兒，她將書墨拉出自己的懷抱，道："估計要吃飯了。我換身衣服，你先下樓，好不好？"

　　書墨吸吸鼻子，抹去臉上的淚痕，乖乖地點頭離開了房間。

　　看到門關上的一刹那，寫意再也維持不住掛在臉上的笑容，站在原地半晌，緩緩、緩緩地蹲下去，把臉埋進手心。

　　原來"釋懷"這個詞，只能用來自欺欺人。

　　喬寫意第一次見到顧家楨是在一個略微悶熱的午後。陽光透過教室的玻璃，灑滿一片斑駁。明亮耀眼的背景襯得他的笑容神采飛揚，從此令她念念不忘。

　　"大家好，因為邱教授臨時有事，所以接下來的課將由我來代替。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顧家楨。"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側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請問哪位是科代表？"

　　被旁邊的人拽了一把，寫意才恍然回神，趕緊站了起來，拘謹開口："科代表，我是。"向來被長輩贊許為"懂事穩重"的喬寫意第一次懊惱自己如此蹩腳的表現。

　　雖然是喬家長女，喬寫意並沒有被強迫承擔管理家族企業的重擔。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成長于一個民主家庭，有一位尊重兒女意願的父親，一位入得廚房出得廳堂的母親，還有兩個可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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