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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命運永遠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致命的一擊。

  青天白日之下,你也會感受到那種突如其來的黑暗將你包圍……就像每次坐火車回Z城,突然一下駛進隧道,除了車窗上自己那張慘白的臉,你什麼也看不到。

  接到林暮色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

  她輕聲說:「宋初徽,你想不想見我最後一面?顧辭遠已經在來見我的路上了哦。」

  那雙無數次將我從自以為是的幸福中一把揪起,拋進無底深淵的大手,再次襲擊了我。

  站在車水馬龍的街上,我忽然覺得自己如置身于曠古荒原。

  我的生活中似乎有一扇一扇開啟不完的門,每次打開一扇門之前,我都以為即將看到廣闊無垠的新世界,卻沒料想,每一扇門的背後都是同樣的黑暗。

  仿佛宇宙黑洞,拉扯著我,不斷地往下沉……

  當我坐在車上的時候,顧辭遠已經搶先我一步,趕到了那個地方。

  林暮色洗淨鉛華,一身太T恤牛仔褲帆布鞋,披散著頭髮搖搖晃晃地坐在七樓的欄杆上,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她也懶得回頭。

  天空中的飛鳥盤旋而過,這場景令顧辭遠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是……當日杜尋跟他說起陳芷晴跳樓的場面,就是這個樣子……

  顧辭遠的心一沉,聲音也有些顫抖:「林暮色,你到底要怎麼樣?」

  她回過頭來,看著顧辭遠笑:「你想學杜尋嗎?我不介意學一下陳芷晴。」

  「你別發瘋了!」情急之下,顧辭遠也顧不得是風度什麼姿態了,「這根本就不是TMD一碼事,陳芷晴是杜尋正牌女朋友,宋初徽是我正牌女朋友,你搞不搞得清楚人物關係啊!」

  無論顧辭遠多麼焦灼,林暮色還是坐在欄杆上巋然不動。

  僵持了一會兒,顧辭遠忍不住靠近想要去拉她:「你先下來!」

  林暮色輕巧地躲過了他的手身體又向外傾斜了一點,她終於說話了:「顧辭遠,你不要以為我今天是以死來要脅你跟我在一起,我告訴你,我TMD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

  全世界似乎都靜止了,只聽得見這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叫!

  你以為我還會在乎嗎!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後來的無數個日夜,只要我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顧辭遠摔在我眼前的樣子……

  耳畔一片「嗡嗡」聲,我抬起頭,只能看見林暮色在空中晃蕩著的右手,但是我真的,真的弄不清楚,那只手到底是想拉他,還是推他……

  一股血腥的氣息從胸腔湧到喉頭,我像一根木樁,直挺挺地栽下去,身後筠涼的呼喊,陌生人的圍觀,通通,通通都消失在我的世界……

  第七章 望

  林暮色曾今告訴我,西方將黃昏與夜晚交接的這一時分,稱為「狼狗時間」。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了筠涼打來跟我告別的電話。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真實:「初徽,我現在在候機廳,還有十五分鐘就登機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你不用趕來送我,就算你想送,也來不及了。

  那通電話打了五分鐘,我沉默了四分半鐘,我聽見筠涼以一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淡然姿態在手機那頭自嘲地說:「說不定飛過換日線,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就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說完這句話,手機那端傳來她的笑聲,我能夠想像她笑起來的表情,鼻翼上有細小的皺紋,嘴角向上微揚。

  頓了頓,她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初徽,這這些年來我最後悔的一件事,不是不顧一切要跟杜尋在一起,而是曾經對你說出讓你那麼傷心的話……」

  我握緊了手機,慘然一笑:「不是,筠涼,其實你沒說錯啊。」

  我們曾經那麼堅信的,曾經以為那是值得用生命去追求和捍衛的,原來什麼都不是,原來什麼都沒有。

  我們背道而馳,堅守著兩份不同的信念,卻在最後殊途同歸,得到了一樣的結果。

  很多年後我都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命運太過殘忍,還是命運施捨的仁慈。

  從小我就摘掉,月球是地球唯一的天然衛星,上億年來,它一直孜孜不倦地圍著地球繞。

  長大之後,我偶爾會想,是什麼令它如此堅持,如此不懈?

  月球不一定是心甘情願的,如果有別的選擇,它不一定願意年年歲歲圍著地球寂寞地轉動,但這是月球的宿命。有時候愛情也是這樣,它是一場宿命,由不得你不甘心,由不得你不情願。

  就像我遇見顧辭遠,筠涼遇見杜尋,沈言遇見黎朗。

  或者說,就像林暮色遇見顧辭遠,陳芷晴遇見杜尋,袁祖域遇見我。

  這些遇見,都由不得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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