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月亮說它忘記了 | 上頁 下頁
八十六


  她說得很對,曾經的宋初徽,最羡慕的就是那個叫做哪吒的小傢伙,他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公然地舉起叛逆的大旗挑戰人倫綱常。

  他是這天地之間唯一自由的靈魂。

  但就在一夜之間,我忽然覺得,其實我不是像哪吒……我是像那個叫做孫悟空的野猴子:曾經不知天高地厚,掀翻了天庭,最後誒鎮壓在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下整整五百年,才想清楚自己到底應該怎麼樣。

  不經歷痛徹心扉的破繭,就無法活得潔淨的新生。

  時隔多少年,我終於完成了從叛逆到平和的回歸,我終於站在媽媽的面前親口說出了一句:「媽,對不起。」

  至於我已經獲悉爸爸早已不在人世這件事,我並沒有讓我媽知道。

  在經歷了這麼多曲折之後,我懂得了她的良苦用心,於是決定用緘默來成全她的願望。

  沈言說得對,有時候緘默也是一種表達,或許,它是人生中最有力量的一種表達。

  教會我這句話的沈言,在落座之後對黎朗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黎朗心裡一驚,看著眼前胸有成竹的沈言臉上洞悉了所有事情的微笑,這令她看上去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他一直都知道沈言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但他沒想到,原來女人的聰明會給男人這麼大的壓迫感。

  「雖然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你還是說吧。」沈言並不看他,而是專心致志地往咖啡裡倒著奶精。

  在一起這麼長時間,黎朗到了今天晚上才發展,其實他不曾瞭解過眼前這個女子。雖然他們有過肌膚之親,他清楚她的口味,她的喜好,她的小怪癖……但是,他忽然覺得,其實沈言將自己的某些方面包裹得嚴嚴實實,而自己,從來都不知道她包裹著的那一部分到底是什麼……

  想到這裡,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筠涼大哭的樣子。

  或許,自己還是比較適合跟簡單一些的人相處,黎朗這麼想了之後,終於開口:「上次你提議結婚之後,我認真地考慮了很久,我想,也許我們可以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大家都留有一點空間再認真想想?畢竟,婚姻大事,不容兒戲,還是謹慎一點好。」

  這番話他已經打了無數次的腹稿,說出來自然一氣呵成。

  沒新意。沈言心裡暗自冷笑一聲,可是表面上,她依然不動聲色。

  「對了,你不是也有事情要跟我說嗎?」黎朗怕沈言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連忙岔開話題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沈言終於將投在咖啡杯上的目光收回,她心平氣和地笑了笑:「我要跟你說的,是同一件事。黎朗,關於結婚這件事,我想最好是不要拖了。」

  「這段日子我頭腦不太清楚,弄混了避孕藥和VC……你知道,我的醫藥箱裡挺亂的。」

  「黎朗,我懷孕了。」

  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開著車返回公寓的時候,沈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臉上掛著近乎淒厲的笑容。

  分手?沒這麼容易。

  她不會一輩子都受制于姓蘇的那家人,在她青春年少的時候,為了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她委身于那個男人,那是因為她一無所有,別無他法。

  那個男人待她不薄,在她還沒有下定決心嗯他走的時候,他跟她講了很多道理,其中一句令她印象深刻:反正是交易,跟一個人做交易,總比跟無數人做交易要好,你看呢?

  她是聰明人,權衡利弊之後,十八歲的成年人終於做出了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個選擇。

  短時間之內,你無法看護命運所做出的安排到底有何深意,這個男人不過是在出差的時候,偶然遇見了沈言。

  沈言明白,他在Z城有家,有妻子有女兒,自己不過是被養在另外一個城市的金絲雀。

  因為這個選擇,她的大學四年過得很輕鬆,並且利用這個男人為自己累積了一定的人脈,早早地就做好了抽身的準備。

  分道揚鑣的那一天,雙方坐下來開誠佈公地談了一次話,到底相處了幾年,多多少少真真假假也有了一些感情。

  他連夜從Z城趕來這裡跟她見面,似乎一定要將很多事情做一個交代。

  那個男人說:「我有一種預感,有些事情恐怕很快就要發生了。」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沈言很清楚地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情,良久,她沒有開口,似乎在考慮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是否太過殘酷。

  但他大手一揮:「我給你準備了一些錢,以後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必再受到金錢的制約,遇到好男人就嫁了,永遠不要向他說起你的過去。」

  他到底是真心愛過她,想到這裡,她鼻子一酸,眼淚流了出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他已經下逐客令:「走吧,和你在一起的這幾年,夠了,從一開始我就說了,這不過是一場交易。」

  離開他之後,她就真的再也沒有去找過他,就像離開會所的時候,她原本想要留下陳曼娜的聯絡方式,可是對方也如同這男人一樣決絕:「沈言,你今天踏出會所的門,從此之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不是我絕情,你明白,我也是為了你好。」

  見證過她那樣不堪年月的人,餘生最好再也不要相認,說到底,這些人也算是她沈言命中的貴人,沒有他們,便不會有後來的沈言。

  在那個男人被「雙規」了之後,她心裡所剩無幾的善良驅使她找到他的女兒,因為曾經受過男人的恩惠,所以她想要誒這個叫做蘇筠涼的女孩子一些力所能及的照顧。

  潛意識裡,或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變得強大,不再是那個住在五十塊一天的破旅館裡的窮姑娘,她終於可以挺直脊樑,去做一個施恩的人。

  但施恩,並不代表著她要將自己的幸福拱手相讓。

  金錢、美貌、閱歷、智慧,這些她都有了,現在欠缺的,不過是一個她能夠掌控的男人,並與之締結一樁她能夠掌控的婚姻,組成一個她能夠掌控的家庭。

  無論如何,都要確保不對局面失去控制,這就是她沈言的處世哲學。

  《聖經》裡說,日光底下,無新事,其實月光底下何嘗不是一樣呢。

  帶著勝利的笑容,她緩慢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以後,再也不能抽煙了,她摸著自己的小腹,暗暗地想。

  而黎朗,坐在自己的車裡,感覺自己已經被沈言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牽進了一場勢在必行的婚姻。

  [3] 筠涼,不如我們一起去死吧。

  「結婚?」聽到沈言將這個消息說出來,我的第一反應是震驚,緊接著就由衷地替她感到高興,「真好,這恐怕是我最近這段日子以來,聽到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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