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月亮說它忘記了 | 上頁 下頁
七十一


  那一刻,沈言熱淚盈眶。

  她握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在心裡惡狠狠地喊著:沈言,加油!

  窮途末路的時候,男人只有去死,但她是女人,而且還年輕貌美,聰明過人。

  很多年了,她像一隻鳥,不停地遷徙,在這個城市旅行型,在那個城市遊玩,但她不回家鄉。

  那個沿海的小城鎮,空氣裡終年有著一股海洋的潮濕腥味。一旦在某個城市嗅到來自記憶力的那種熟悉的氣息,就會有哀愁在她的心裡風起雲湧。

  某些失眠的夜晚,她睡在舒適的床上,凝視著夜空,連自己都會疑心自己的記憶是否出現了問題,是否她以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是否她一直以來都是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好姑娘。

  她的衣櫃裡全是白色的衣服,從夏天的長裙到冬天的大衣,她只穿白色的。

  只有白色,能讓她覺得自己的靈魂還是澄澈的。

  只有白色,才讓她覺得未來的歲月還有可能是純真的。

  宋初微曾經問她,沿海城市啊,那你家一定很有錢。

  這麼多年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刀槍不入了,可原來依然有軟肋。就像武俠小說裡寫的那樣,即使是絕世高手也有死穴。

  她的弱點,就是她的過去,她從來不對任何人提起的家庭。

  這個世界上,並非所有父母雙全的孩子,都有幸福的童年。自從弟弟出生之後,她這個做姐姐的一下子就成為了不用花錢的小保姆,課餘時間全部用來照顧弟弟,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五六年。

  這五六年間,別的女孩子學鋼琴學舞蹈,看時尚雜誌談戀愛,她一樣也沒嘗試過。嗜賭如命的爸爸,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媽媽,完全不把她當姐姐尊重的弟弟……這個家,讓她無法產生絲毫的眷戀。

  填志願表的時候,她將自己像一杆標槍一樣投擲在了離家很遠的地方,而父母的話卻猶如晴天霹靂:「要讀書你自己去賺錢,家裡沒這麼多閒錢!」

  收拾行李,用自己往日攢下來的生活費買了一張火車票,硬座,十六個小時的車程,魚龍混雜的車廂裡充斥著來源模糊的惡臭。

  她只能抱緊自己那一點行李。

  加油,沈言,你要加油!

  她回到住所打開門,沒有開燈沒有換鞋,直接走到沙發旁癱坐下去,在黑暗裡沉默了很久很久,玻璃茶几借著月光倒映著她美好的側臉。

  終於,她打開包包,拿出手機,摁下快速鍵2:「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並不是存心要跟你吵……」

  黎朗像是有點意外她會打電話向他道歉,一時之間竟然不曉得要如何反應。

  黑暗完全包裹住沈言,誰也不知道此刻她臉上是怎樣的表情:「你……能不能……過來陪陪我?」

  掛掉電話之後,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打開客廳裡的大燈,黃色的燈光一下子讓原本清冷的房間多了幾分溫暖。她從包裡拿出中途下車買的VC走進了廚房,打開儲物櫃放了進去。

  奔忙了一天,身上的香水味都揮發得差不多了,洗個澡好了,她想。

  洗完澡出來之後,頭髮還沒來得及吹幹,就有人敲門,她急急忙忙跑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提著一袋進口紅提一臉微笑的黎朗。

  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答應了唐元元陪她去做鐳射祛斑,就一定要信守諾言!

  唐元元很欣賞我這一點:「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有優點啊,原來你人還不錯喲。」

  我們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陽光從車頂的透氣口灑進來,我有片刻的失神。

  時間怎麼會如此不露痕跡,不動聲色地將某些事情改變得面目全非呢?大一剛開學,我陪他去買單反相機的時候,也是坐這路公車,那個時候我跟他還沒有在一起,那個時候我對他的感情還是很朦朧的,說不清楚的……

  原本是不會這麼傷心的。

  人為什麼要有記憶呢?如果有一塊橡皮擦,可以把那些不想記得的事情全部擦掉,從此人生翻開新的篇章,全世界的人都過得很幸福很快樂,那該有多好。

  當我不再在很深很深的夜裡忽然想起你;當我不再看著QQ裡你灰色的頭像,猜測你究竟是離線還是隱身;當我去超市時,不再固執地買你愛喝的果汁;當我不再每週定期買你曾經叫我去讀的報刊;當我翻開手機電話簿不再在你的名字那一欄停頓……是否就代表我已經痊癒了?

  可是這些都已經成為我生活裡的習慣,我不知道要完全戒掉它們,需要多久……

  我就是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還捨不得把屍體取下來的那種人!

  見我蹙著眉,盯著車上那一團光影,唐元元壓低聲音問我:「你跟你男朋友,還有你跟蘇筠涼,還有蘇筠涼跟她男朋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我瞥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說是要我陪你做手術,其實就是想探聽我們的八卦。」

  「切!你以為你們是明星啊!」唐元元哼了一聲,「不說就不說咯,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只是那天晚上看你們兩個人針尖對麥芒的,覺得有點奇怪罷了。」

  她一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的眼神又暗淡了一下。

  這段時間,筠涼沒有找過我,我也沒有找過她,她偶爾回公寓來拿換洗的用品和書籍,都選在了我有課的時候。

  想來真是諷刺,當初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住到一起。原來老人家說的話真的是有道理的:相見好,相處難。

  也許任何兩個人之間,都有一個所謂的安全距離。無論你們是多麼親密的關係,只要越過那條線,便會直面你最不願意看到的東西——那就是,真實。

  我靠著車窗的玻璃,悲傷地想,或許任何感情都有期限吧,我跟顧辭遠也好,跟筠涼也好,我們的感情到期了。

  「其實,我一開始,真的很討厭你和蘇筠涼……」做完手術出來之後,唐元元和我坐在一家環境還不錯的速食店裡要了兩份套餐,她喝了一口湯,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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